城贵小姑娘得到了厂长的撑腰，也缓下心来，用二指禅的手艺，详细描述了工艺难点和土法干燥箱的局限。
本来小姑娘还在担心这计算机回答不上来，可问题刚发出不久，便收到了几条专业回复，详细分析了真空浓缩的控制要点，并建议了几种改进干燥均匀性的简易方案，甚至有人画了原理草图。
然而，回复中充斥着大量城贵小姑娘看不太懂的工程术语和公式推导。
“湍流系数”、“热风场模拟”、“负压梯度分布”……一个个陌生的工程术语和复杂的公式推导，让她看得眼花缭乱，眉头紧锁，感觉像是在读天书。
“嘛，嘛，这都嘛玩意儿啊？草图还能看明白，底下这堆符号是干点儿嘛的？”
小姑娘有些发急，连刚上班时候学会的天津话都不自觉的冒了出来。
“厂长……这些道理好像很深奥，我……我看不太明白具体该怎么动手改啊。”城贵小姑娘有些沮丧地转过头。
厂长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简略线条构成的草图，早就晕了。
“这就是计算机？”
“怪不得这么宝贝，这一问问题，它就给答案了？”
“这计算机真是神仙玩意！一问就能给出答案！城贵，那你再问问它，这些东西具体该怎么实现、怎么动手做不就行了？
就问，具体该咋做，那个梯度咱是用锉刀锉，还是拿砂纸磨才能出来……还有，那个啥热风，咋弄才能让它们打转转……”
厂长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了纸笔，盯着屏幕就准备记录。
城贵小姑娘也有点懵，这就是计算机直接给出的答案嘛？怎么感觉不对劲哪！
她回想起上次接到原单位，天津中药所转来的那份机密件时的情景。领导只是简单介绍了这个特殊论坛的存在。
鉴于她工作努力又好学，领导因为赏识她这个学西药却扎根中药厂的年轻人，才破例将这个内部技术论坛的账号密码给了她一份，叮嘱她“学无止境，若有疑难，可上论坛请教，自有同道高人解惑”。
可她第一次使用，对这里的“水深”一无所知。懵懵懂懂地就在主版块发了帖，完全没意识到这个论坛的交流层级。
她哪里知道，这个论坛平时讨论的都是涉及尖端项目的硬核技术。恰逢“大小姐”项目告一段落，分散在各地的一些顶尖专家难得有了些许闲暇，正在论坛上“放松大脑”，她的问题于是被这帮“有些闲”的大佬们逮了个正着，兴致勃勃地来了个“深入剖析”和“降维打击”。
这些专家们习惯性地从理论根源和最优解出发，对她的问题进行了一番高屋建瓴的剖析和论证。
这好比清北的教授们兴致勃勃地给一个请教如何改良手摇扇风效率的小学生，详细推导起了流体力学方程和热传导模型……
道理绝对正确，方向无比高端，但中间隔着巨大的知识鸿沟，小学生除了睁大眼睛表示仰望外，也只能说：你这是嘛？
就在她对着屏幕手足无措之际，一条新的回复跳了出来，语气带着明显的诧异：
“咦？等等！这个Ip地址……显示是东北112厂？老几位快来看，112厂什么时候开始研究高效浓缩干燥技术了？”
“含能材料所的出来看看，有人抢你们饭碗……”
城贵小姑娘这才注意到，每段对话的前面都有个前缀，刚刚说话的前缀是（西工-流体力场01），而自己的前缀则是（112厂—熊1）.
城贵小姑娘看着屏幕上那条带着诧异语气的回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疑问敲了上去：
“呀！这……这不是计算机自动给出的答案吗？你们……是真人？”
这句话刚发出去，原本快速滚动的论坛界面突然凝固了，刚才还飞速滚动的讨论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这是咋了？”城贵小姑娘和厂长面面相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计算机室的门就被“嘭”地推开，几名神情严肃、荷枪实弹的警卫战士迅速进入，目光锐利地扫视室内。
“同志，请出示你们的证件和介绍信。”为首的一位干部语气严肃但不失礼貌。
厂长王永贵心里一咯噔，赶紧掏出工作证和厂里开的证明信，城贵也慌忙递上自己的研究员证。
警卫干部仔细核对了证件，又用内部通讯设备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和访问权限，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抱歉，二位同志，这是例行安全检查程序。请继续你们的工作，但请注意论坛使用规范。”警卫干部敬了个礼，带队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计算机室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厂长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城贵也长长舒了口气，心还在怦怦直跳。
这时，论坛界面顶端出现了一条加粗的、带有特殊标识的系统公告：
（经核实，112厂-熊1编号计算机当前使用者为东北中药厂技术员张城贵同志及厂长王永贵同志，访问权限合规。安全警报解除。另：东北中药厂承接重要外贸生产任务，所询工艺问题确属生产急需，请相关领域同志酌情提供技术支持。）
公告一出，原本凝固的论坛仿佛解冻了一般，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西工-流体力场01）：“咳，原来是中药厂的同志，误会了。干燥均匀性问题对吧？简单说，就是在你那个土烘箱里加几块导流板，让热风别直来直去，绕着走。”
（哈军工-热工）：“对，导流板用薄铁皮自己就能弯。关键是角度，进风口那里斜着装，让风旋起来。”
（京基-结构）：“导流板形状我画个简图给你……就像这样……固定方式嘛，找几个螺丝拧在箱壁上就行！”
（西北-材料）：“温度分区控制也好办，在烘盘架不同位置挂几个最便宜的温度计，摸清箱里‘热’和‘凉’的地方，调整进风口或者烘盘位置。”
大佬们显然努力想让自己的指导更接地气，但某些绕不过去的专有名词，对城贵来说依然有些隔行如隔山。要知道，别人学的是正经的西药学，可不是啥机械设计。
城贵小姑娘努力理解着，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不知该先问哪个细节。
就在她组织语言时，一条新的回复跳了出来：
（航研-03）：“我说你们几个，费这劲干嘛？绕这么大圈子！咱们是不是忘了，有个最能折腾的‘兔崽子’，这会儿不正巧在东北那边转悠吗？直接把他提溜过去现场看看，不比咱们在这儿隔空画图强？”
（西工-流体力场01）：“嘿！你不提我还真忘了！对对对！那小子好像就在112厂附近活动！让他去！这种土法上马、因陋就简的活儿，他最拿手！”
（西工-力学01）：“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那个呆毛崽！哈哈哈！”
（京基-结构）：“可不是嘛！让他去啊！就凭他那股能把死理儿讲成活路的劲儿，这点小改造，对他来说不是手到擒来？”
（西南-火1）：“嘿，说起这小子我就来气！上次搞那个‘三分应变天平’，图纸画得那叫一个漂亮，我们都以为够他忙活小半年的。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倒好，转手就把整套图纸和原理塞给了光电所的祖同同志！真不知道他给祖同灌了什么迷魂汤，那老同志居然乐呵呵地就接下了这摊子活儿……”
（西北-总体02）：“这就叫能者多劳？或者说，会‘偷懒’也是种天赋？别管那么多了，全体成员。同意直接让那小子去东北制药厂现场指导的，举手！”
屏幕上瞬间刷过一排表示同意的图标。除了（西南-风01）发了个哭兮兮图标，表示自己很想要那个天平……
论坛里的画风瞬间从严谨的技术讨论，变成了带着亲切调侃的“抓壮丁”。
城贵和厂长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对话，虽然不太明白他们口中那个“兔崽子”、“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似乎……困扰他们许久的难题，马上就要迎来转机了？
厂长王永贵挠了挠头，小声问城贵：“他们这是……要给我们派个专家来？”
城贵小姑娘眨了眨眼，看着屏幕上那些显然地位很高的专家们用一种“总算找到苦力”的轻松语气讨论着，懵懂地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这时，论坛上的大佬似乎觉得事情解决了，开始把城贵小姑娘抛到一边，聊起了其它的话题。一些研究中发生的趣事看得城贵小姑娘嘎嘎直乐。
直到，某条信息的出现：
“诶，光电所没人在线吗？说说呆毛崽给你们画了啥大饼，让你们接下了那个大活……”
“嗨，光电所的人就这样，老喜欢不说话，就像猫水下的大黑鱼一样……”
“哼！说了你们也不懂，光纤传输信号这种事，你们懂嘛？”
“啊……”
“哈哈哈，不知道了吧，光纤除了能导光和导像，还能进行通信？”
“咦？祖同嘛？实验不是表明玻璃衰减达 1000db\/km，无法用于实际传输嘛？”
“哼！肤浅，要不是这，我还研究个啥！哈哈哈，你们知道什么叫汽相沉积法嘛！”
好吧，原本乐嘻嘻的城贵小姑娘现在不汐汐了……
倒不是因为看不懂，因为，
她面前出现了两大本厚厚的“词典”……
窥屏一时爽，条例背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