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生淡淡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团练使分析的不错,实力弱,能做的选择就少,实力强,束缚就少,什么天马行空的战术也能拿来试试.......杰书还想像当年岳乐那样排开军阵,两军一攻一守的对垒,只可惜如今的红营已经不是当年的红营了,弱者是没有和强者公平对决的机会的。”
苏尔察哈将茶杯搁在桌上,询问道:“小顾先生,我也跟您透露了这么多情报了,您也给我交个实底,这一仗红营到底准备怎么打?”
“具体的战术和布置我也不清楚,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说......”顾衍生摇了摇头,笑道:“我只能告诉你,安徽是主战场,但战场并不会局限于安徽,福建兵团同样会北上攻击仙霞关打通入浙通道,不仅是牵制清军的兵力,同样也是在为之后解放江南做准备,而我们......也需要做好配合大部队拿下江宁等地的准备,断了杰书他们的后路!”
苏尔察哈皱了皱眉,点点头道:“如此......就要把咱们手里的团练兵马留下来,不能让杰书也一起带去了安庆送死。”
“这点倒是不难,康王爷本来就对我们没有多少信任.......”苏尔察哈扭头扫了一眼窗外街对面那些蹲点的乞丐:“咱们一个旗人,一个世家豪族,康王爷和朝廷是不会信咱们已经投红的,但私下勾结搞阴谋诡计必然是有的,面对红营这样的敌人,带着一群心怀鬼胎的兵马,这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估计都不用我开口,康王爷就会主动把我们的团练留下来守卫江宁城。”
“不过江宁城广大,还有这么大一个江南要管,光靠咱们这一支万余人的团练,哪里管得过来?康王爷必然还会留下几支兵马、一名大将来镇守.......”
顾衍生点点头表示同意,眯了眯眼道:“杰书要留大将镇守,这大将的人选.......我们在其中可以做些文章吗?”
苏尔察哈剥着花生的手一顿,面上浮现出一丝好奇之色,赶忙问道:“怎么?难道上面还发展了其他人?还有人来配合咱们?”
顾衍生却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只不过看中了一个人,想要保他一保——镶白旗江宁副都统莽依图!”
“莽依图啊.......不杀降、不掠民,人称‘仁义将军’,此人莫说是在八旗之中了,在清军里头都算是个异类!”苏尔察哈往嘴里丢了几粒花生,说道:“我听说他身子不大好,去年就开始卧床,差点就迈进鬼门关,家里人连棺材都给他准备好了,幸好这江宁城里良医名医多,而且什么贵重的药材都能弄到,生生是把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不过如今还下不了地,若是要让他镇守江南.......怕是没什么精力和心思去管束军务了。”
“这不是正好吗?我们才有机会插手进去!”顾衍生微笑着说道:“莽依图资格老、战功多,不杀降、不掠民,那就是硬生生靠着斩将杀敌的战功混到这副都统的位置的,杰书面对着红营的压力,敢战能战的将官,能舍得丢在后方闲坐?必然都是要带去前线领兵的,可江宁又需要一名经验丰富、善战能战的大将镇守,还有谁比莽依图这个功勋卓着却又没法上马征战领兵的将领更好呢?”
“小顾先生此言倒是有理,若我是康王爷,这种时候恐怕我也会选择莽依图镇守江宁......”苏尔察哈轻轻点头:“莽依图当过江宁协领,如今又当着这江宁副都统,诸将之中他对江宁的情况最为熟悉,在江南士民之中也有一定的关系和威望,留他镇守江宁,确实是个最好的选择。”
顾衍生点点头,继续说道:“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个最好的选择,莽依图有仁爱之心,爱兵如子、爱护百姓,当年杭州被焚劫,他亲自领军去扫街清城、帮忙重建,足见其爱民之心,若是他来镇守江宁城,日后大势已去之时,他心里装着百姓,也许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不会像其他那些满脑子忠君护国的家伙一样拼个玉石俱焚,把这大好的江南化为一片焦土。”
“机率不大,但也可以一试......”顾衍生用杯盖擦着杯沿,看着杯中茶叶起起伏伏:“莽依图在江宁城里镇守,总比其他乱七八糟的家伙在这江宁城里捣乱更好!”
苏尔察哈垂下头思索了一阵,点点头道:“我试一试,只不过康王爷不信任我,我不好开口,不过这段时间我在江宁也没闲着,军中也发展了几个将领,到时候军议之时让他们帮着开口便是,康王爷最近新纳的小妾,他亲弟弟这段时间也跟着我吃喝胡混,让他姐姐帮着吹吹耳边风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余的就没办法了,成不成......也只能看老天帮不帮忙了。”
“这样就行了,江南局也会想些办法帮一帮的......”顾衍生笑着点点头:“若是事情顺利自然最好,若是不顺利,再做其他的准备便是。”
苏尔察哈正要搭话,雅间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便响起苏尔察哈亲信的声音:“大人,衙门里头来了消息,王爷召集众将军议......”
“呵!竟然这么快,我还以为康王爷今日得先缓缓再说呢!”苏尔察哈呵呵一笑,站起身来朝顾衍生行了一礼:“小顾先生,我就先回去了,之后有新的消息再来找您。”
顾衍生起身还礼,看着苏尔察哈离开,在雅间中静立片刻,踱至窗边扫视着街面,楼下街市依旧繁华喧嚣,人流如织,车马粼粼,远处歌楼飘来的软糯小调与近处茶客的谈笑混在一起,织成一幅虚假的太平盛世图卷。
极目西望,天际线处,仿佛有看不见的硝烟正缓缓升腾,数百里外安庆方向,战云已压城欲摧。而眼前这秣陵古城,却在秦淮笙歌中醉眼迷离。
“当年明末之时,秦淮河上不知是否也是这般景象?”顾衍生心绪翻涌,轻轻吐了口气,忽而昂首挺胸,步履沉稳的推门而出:“江南的天......又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