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漫过演武场的飞檐。魏沧澜的声音撞在朱红廊柱上，反弹回来时带着余震，惊得檐角铜铃“叮铃”作响，碎成满地颤音。“张天命。”他玄金蟒纹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细碎的星尘——那是测试镜崩碎后未散的灵光，“你可知，宗门建立千年，测试镜承受的最高纪录，是十年前的三道属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闪着虹光的镜片碎片，那些碎片像被打碎的彩虹，又像无数只圆睁的眼睛，映得他眼底情绪翻涌。“那弟子如今已是内门首席，剑指元婴，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魏沧澜的声音沉了沉，像坠了铅，“你今日……”他望着张天命周身流转的银白星芒，喉结滚动，“何止是破了纪录，简直是掀翻了这纪录的根基。”
张天命指尖微动，那银白星芒便如呼吸般起伏，洒在他玄色衣袍上，像落了层碎雪，又像缀了片星河。体内五种灵力仍在奔腾，时而如金戈交击，时而似草木抽芽，时而若寒泉奔涌，时而像烈火燎原，时而同大地沉凝——它们本该相克相杀，此刻却被一股更浩瀚的力量牵引着，绕成生生不息的圆。那力量来自裂天剑的鸣响，剑鞘上的星纹正随着他的心跳发亮；来自观星台的召唤，夜风里裹着星辰转动的微响；甚至来自九天之上，北斗七星的光晕正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淌。这一切，远非那面碎裂的五行测试镜能丈量其万一。
“晚辈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他如实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裂天剑的剑柄。剑身在鞘中轻鸣一声，似在嘲笑这测试镜的局限——区区五行怎配框定万象？又像在安抚他不必介怀，天地本就该是无拘无束的模样。
“不知？”剑堂长老突然冷笑，声音里淬着冰。长剑归鞘的脆响刺破寂静，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鹭，鸟翅带起的风卷走最后一缕霞光。“十年前那位天才，测试前也说不知，结果三个月后便领悟三属性剑诀，横扫内门大比，无人能敌。”他上前一步，玄铁剑穗在青石上拖出细碎火星，“你这等体质，若不加以引导，怕是会引火烧身——五行之力稍有失衡，便会如这测试镜一般，爆体而亡！”
这话像冰锥扎进人心里。范通当即撸起袖子，烈炎破的红穗扫过手背，带起几点跳跃的火星，他梗着脖子道：“你怎么说话呢？天命哥的灵根圆融得很，方才五种力量在他体内转得比水车还顺，哪会像你说的那么脆！”
“他说得没错。”张天命按住范通绷紧的肩膀，指尖传来少年骨骼里憋着的火气。他目光平静地迎向剑堂长老，星芒在眼底流转，像盛着整片星空，“但万物相生相克，总有平衡之道。”他抬手，银白星芒顺着指尖升起，在半空织成小小的星网，“这测试镜测不出我的属性，或许正是因为，它困于五行，而我……本就不该被五行所困。”
话音刚落，观星台方向的星力骤然暴涨，银白星芒猛地化作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将演武场上方的云层撕开一道裂口。云层深处，星辰虚影缓缓转动，北斗七星的位置与裂天剑鞘上的纹路完美重合，连星轨运行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仿佛那剑本就是从星河里凿出来的。
“快看！”丹堂长老指向天空，声音发颤，丹炉里的丹药“噼啪”炸响，药香混着星尘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那是‘周天星轨’！只有引动星辰本源者，才能让星轨显形！上古传说诚不欺我……”
魏沧澜望着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终于松了紧绷的下颌，玄金蟒纹袍在星风中猎猎作响，袍角扫过地面的镜片碎片，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忽然想起宗主闭关前的嘱托，那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带着山巅松涛的清冽：“若遇能破五行桎梏者，不必拘泥于规矩，观星台……自会认主。”
“萧长老说得对。”魏沧澜转身，目光扫过满地碎片，又落回张天命身上，语气里第一次掺了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像冰封的河面裂开细缝，“观星台空置百年，积蕴的星力足以容纳万象，本就是在等这样一位能凌驾于五行之上的传人。”他顿了顿，剑眉微扬，眼里闪过一丝期待，“三日后的宗门大比，拿出点真本事来——让所有人看看，这被测试镜‘拒收’的体质，究竟能掀起多大风浪。”
剑堂长老沉默片刻，忽然解下腰间的玉简抛给张天命。玉简上刻着“调和”二字，边缘沾着淡淡的剑痕，像是常年摩挲留下的印记。“这是《五行调和术》的残卷，”他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敌意，像冬雪初融的冰棱，“虽不及你要的平衡之道，却能暂时稳住体内灵力。”他盯着张天命，眼里藏着点较劲的意思，“别死在大比前，老夫还想亲自领教你的剑，看看这万象灵根，究竟能有多锋利。”
玉简入手温热，还带着长老掌心的温度，仿佛能摸到他常年练剑磨出的厚茧。张天命刚要道谢，却见器堂长老已蹲在碎片堆里，像捧着稀世珍宝似的捡起最大一块镜片。老花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镜片上的星辰纹，喃喃道：“龙骨混星晶铸就的镜身，竟能被灵力撑出星辰纹……这小子的灵力，怕是能重塑器物灵韵……若用他的血淬炼神兵，说不定能……”
“老东西，别打歪主意！”萧盛和长老笑骂着踹了他一脚，靴底沾着的星尘簌簌落下，“这是我神剑宗的传人，不是你炼剑的材料！”
演武场的星力渐渐平息，银白星芒缩回张天命体内，只在他眼底留下一点碎光，像藏了颗小星星。范通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胳膊，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五行算什么？等你大比赢了，咱们把观星台的酒窖搬空，给铁山前辈捎两坛最烈的‘焚天酿’去！保管他喝了，抡锤子都能更有劲！”
张天命望着满地闪着灵光的碎片，忽然明白——这测试镜的崩碎，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它像一声宣告，震得天地都晃了晃：有些天赋，本就不该被刻度丈量；有些传奇，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打破所有规矩，在星辰与五行的缝隙里，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而观星台的方向，星轨仍在缓缓转动，夜风送来星辰运转的轻响，仿佛在低声催促着新的主人：快来，那些被五行尘封的浩瀚秘密，正等着被揭开呢。
演武场的星尘尚未落定，锐金阁阁主已踏着金芒上前，玄铁剑穗在青石上拖出细碎火星，每一步都像敲在青铜编钟上，铮铮作响。他望着张天命眼底流转的星子，声音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张小友，锐金阁藏有千年寒铁所铸的‘镇星台’，能引庚金之气调和五行，与你万象灵根最是相配。”他指尖弹出一道金芒，在空中化作把小剑，“阁中还存有《五金锻体诀》，练至深处可化星力为锋芒，比观星台的清寂更合你剑修本色。”
话音未落，青岚轩主已踩着灵竹虚影飘至近前，袖间抖落几片翠叶，落地便化作青藤缠上张天命脚边，藤叶上还沾着晨露，映着星光闪闪。“此言差矣。”她声音像竹笛般清润，“万象灵根贵在生生不息，青岚轩的‘聚灵竹阵’能日夜吐纳木灵气，与你体内木属性相生，更能滋养裂天剑的星纹。”她轻叩指尖，一株小竹破土而出，竹叶上竟天生带着星轨纹路，“我轩中还有株千年‘悟道茶’，泡出的茶汤能助你勘破星辰玄机，比冷冰冰的星台有趣多了。”
寒川榭主一袭蓝袍，身后跟着两道冰雾凝成的侍者，所过之处，地面结出层薄霜。他声音冷冽如泉，带着冰裂的清响：“五行调和，水为润剂。寒川榭下有‘地脉冰泉’，泉眼直通北斗，星力与水灵交融，最能稳住你体内奔腾的五行之力。”他抬手招来片雪花，雪花里裹着块冰玉，“榭中冰窖还藏着‘玄冰玉’，枕之入眠可窥星象运转，比观星台的野星散乱有序得多。”
焚天坞坞主是个性烈如火的红袍老者，刚开口便带起三分灼气，连周围的空气都暖了几分：“一群文绉绉的老东西！万象灵根要靠烈火淬炼才能成器！”他一掌拍向地面，火纹顺着石板蔓延开，“焚天坞的‘地心火’能焚尽杂质，让你五行之力更凝实。我那火塘边埋着三百年的‘火龙胆’，取来泡酒，一口便能压下灵力相冲的隐患，比什么茶啊泉啊管用十倍！”
厚土堂堂主最是沉稳，一步踏出便让地面微微震颤，像有巨兽在地下翻身。他声音如夯土入地，带着沉甸甸的力量：“五行之基，土为根本。厚土堂的‘镇岳石’能承载万象，堂下更有‘息壤’，踏之可与大地共鸣，让你无论引动何种属性，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他从袖中取出卷泛黄的图册，封面烫着大地纹路，“我堂中还藏着《地脉星图》，能教你借大地之力引动星轨，比孤身观星稳妥百倍。”
五位堂主各执一词，灵力激荡间竟在演武场中心织出五色光网，金的锐利、木的温润、水的清冽、火的炽烈、土的厚重在网中流转，连空气都泛起相生相克的涟漪，引得远处的灵植都跟着摇曳。范通看得眼热，忍不住拽了拽张天命的衣袖，指尖都有些发烫：“要不……都去住几天？反正宗主还没出关，咱们挨个试试！”
赵磊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低声道：“不可，属性居所贵在专一，频繁更换反而乱了灵气共鸣。就像酿酒，总得定了坛子，才能酿出醇厚的味来。”
林妙妙望着那五色光网轻声道，眼睫毛上沾着点星尘，像落了层碎钻：“其实他们都想借天命的灵根，试试自家居所的极限吧？就像园丁得了株奇花，总想用自家的土、自家的水，看看能养出什么模样。”
正争执间，魏沧澜突然抬手，玄金蟒纹袍一挥便压下五色光网，那气势像山巅的风雪，瞬间冻住了所有声音。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如洪钟，撞得演武场的梁柱都嗡嗡作响：“诸位可知，万象灵根千年不遇，岂是‘居所’二字能框住的？”
这话如冷水泼入沸油，让五位堂主齐齐噤声，脸上的热切僵了一瞬，随即化作了然的叹服。魏沧澜缓步走到张天命面前，玄色瞳孔里映着未散的星辉，像盛着片浓缩的夜空：“神剑宗立宗千年，从未有过能撑爆测试镜的弟子。这等天赋，已非我等能擅自定夺培养之法。”
他转向萧盛和长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连鬓角的白发都在星风中凝着肃然：“萧长老，烦请你以传讯符禀告宗主，详述今日之事。张天命的居所暂且空置，待宗主出关定夺——这等绝世妖孽，若培养得当，将来足以让神剑宗凌驾于三宗之上；若稍有差池，便是宗门之祸。”
萧盛和长老连连点头，从袖中取出枚刻着龙凤纹的玉简，指尖灵力注入时，玉简瞬间亮起冲天白光，像道贯通天地的信笺，穿透云层往宗主闭关的后山飞去。“魏堂主说得是，此事确实该由宗主定夺。”他转向张天命，语气温和了许多，“张小友，委屈你先在客院暂住几日，客院的‘静心茶’不错，能帮你稳住灵力，待宗主有了示下，再做安排。”
张天命望着那道传讯白光穿透云层，忽然觉得裂天剑在鞘中轻轻一震，像是在回应遥远的召唤。他低头抚过剑鞘上的星纹，指尖触到那些冰凉的纹路时，心中豁然开朗——这场争夺，从来不是关于居所，而是关于谁能成为这万象灵根的“引路人”。就像夜航的船，总得有盏灯来指引方向，可这灯该挂在船头，还是挂在桅杆？而那位闭关的宗主，又会以怎样的目光，看待他这颗打破规矩的“星子”？是视作威胁，还是视作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