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头儿也在车马行干了半辈子了,很是知道些眉高眼低。
主家有事儿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他们还巴不得少干点儿活儿呢。
付宁接过鞭子,拉着马车往货栈里走,后头的苗诚、苗义和徐远平正好儿一人一辆车。
连安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男人,付宁以前肯定是没见过的,走路腰板儿笔直。
他们跟在最后把货栈的门关上,又跑到前头引着付宁七拐八拐的到了靠近铁路的一间小房跟前。
那门口还守着两个人,见他们过来了,赶紧把门开开,就着灯笼的微弱光线就开始卸车。
一层一层的麻袋搬下去,露出了下面的箱子和棉布袋子,整整齐齐的摞了半车。
付宁扛了两趟麻袋,看着连安没事儿人一样在旁边站着,一个劲儿的打手势,让他过来帮一把。
连安开始是装没看见,可架不住付宁使劲儿的招呼他,最后也只能跟他一块儿抬了个箱子。
“我得让他们加钱,好嘛,给大爷都干上窝脖儿了!”
听着他小声儿念叨,付宁也喘着粗气搭话,“您知足吧,这好歹还有他们帮着搬呢,在天津装车的时候就我们四个,差点儿累吐了血。”
有四个小伙子支援,大车上的东西很快就卸完了,付宁又接过鞭子,拉着车出去,整个儿过程里,没听见那四个人说一句话,哪怕出了一个声音。
把车马交给张头儿,徐远平跟着去车马行里结尾款,付宁带着两个小苗跟着连安回家,那两个生面孔就留在车站了。
一路上也没人出声儿,等进了家门儿,付宁是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回来了!”
“怎么着?不顺利?”
“世道不太平,又见了血了。”
“正常。”
说话间芝麻酱凉面就端上来了,付宁几天没踏实吃口饭了,一碗面条踢里秃噜几口就下去了。
“温的。”
“这都什么时候,弄那个拔凉的面条儿,吃下去不消化。”
连安吃了一碗就推到一边儿了,看着他们三个吃,付宁还好,也就吃了两碗,那两个小伙子,一人吃了三碗都没打住。
会婶儿笑呵呵的又端上来一大盆,“吃吧,敞开了吃,还有呢!”
等徐远平回来的时候,那一大盆儿又下去一半儿了。
付宁看他安全到家,心里也踏实了,让他赶紧吃饭,又嘱咐三个小兄弟吃完饭略等一等再睡觉,他跟连安就扎到书房去了。
怕睡不着觉,茶吊子里没放花茶,放了付宁带回来的山茶叶。
看着褐色的叶片在沸水里翻腾,连安把盖子盖上焖一会儿,“我说你怎么弄了四辆大车去天津,就十石粮食不至于啊,结果你连我都瞒着!”
付宁已经爬到榻上去了,现在那儿是他的专属位置。
“不是要瞒你,实在是太急了!
疯子派了专人过来,说是在仓库里存了批货让我拉走,连多少都没说就跑了,只说剩下的事情找你,我以为你都知道呢。”
“知道个屁!你都走了,才有人上门来,说是老刘那边儿的人。
有人给他们带了些东西,需要在正阳门装车,让我接应一下,要不是有他的亲笔信,我才不沾这麻烦事儿呢。”
黄琛和刘俊生,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连安把那信拿出来给付宁看,上面也只说了,刘俊生又回到绥远驻防了。
这两年大旱,榆林那边的家里人日子过不下去了,刚接到归绥,物资紧张。
有朋友给联系了些急需的东西,放在天津的仓库里,但是他们身份敏感,需要有点儿遮掩,所以拜托连安和付宁给转一下手。
火车站那边也都打点好了,他们把东西卸在库房就不用管了,过几天再去把自己东西拉回来就行了。
“诶呦,这一趟可是累死我了,四大车东西从灾民堆儿里过,跟肥羊进狼群似的,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没办法,他们两个现在一个姓蒋、一个姓冯,水火不相容,让人发现了,疯子这就得算是资敌!”
“幸亏公共仓库都在一块儿,我们几个自己拉着车进去,先把他们的东西装上,再把我那点儿米往浮头儿一盖。
也幸亏小徐手上有点儿东西,多使了不少麻袋,要不都盖不住!”
付宁说着翻了个身儿看着连安问:“你说疯子给老刘这是该落了点儿什么啊?”
“甭瞎打听,肯定是市面上不好找的玩意儿,要不还用得着找疯子?找咱俩就行了!”
“那倒是。”付宁咕哝了一句,眼皮子就越来越沉了,靠着榻上的垫子就睡着了。
连安叹了口气,把书房的窗户关上,拎着茶吊子就轻轻走出去了,找那哥儿仨聊几句,问问路上的情况。
付宁这一觉安安稳稳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了半天他都懒得动弹。
就躺在那儿听着院子里的风声、鸟叫,听着罗枫上学去跟连安说话的声音,听着人们来来去去的脚步声……
直到大哥推开门进来,“我的三爷还不起呢?都该吃晌午饭了!”
他随手把窗户推开透透气,“两个小苗一早上起来就回小庙了,说是回去看看;
老五一会儿过来,他们爷儿俩在阜成门这几天几乎是天天打架,你那个院子不能离人了。”
付宁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晚晚有电报了吗?”
“哦,差点儿忘了,前天来的,还有一封是给你的。”
连安从桌子上的纸堆里翻了翻,拿了两封电报给了付宁,一封拆开了,一封则是原封没动。
付宁先看了看那封打开的电报,是晚晚报平安的,说是顺利上岸了,一切平安。
又看了看另一封电报,是安晨曦给他的,拆开看了看,也说是已经接到晚晚,陪她办完了入学手续,平安勿念。
具体情形晚晚会写信回来的,电报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付宁掐指算了算,这封信要是漂洋过海回来,大概得两个月了。
这回是没什么挂心的事儿了,付闯也不让他回去,说是这边儿清净,让他好好儿歇几天。
他也真踏踏实实睡了两天觉,可这一早上起来,“咣咣”砸门的声音从前院都传到后院来了。
付宁迷迷瞪瞪的出了门,却看见苗诚一脸血里呼啦的跑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