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孔昭和钱符遂走了，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张维贤扭头看一眼郁闷的郑芝龙，“一官认为他们来做什么？”
郑芝龙眉毛都快扭一起了，“拖时间？”
“不！”张维贤微笑扭头，“是为了隐藏恐惧，他们害怕表态，害怕谈事，在顾左右而言他。”
郑芝龙茅塞顿开，“公爷睿智，但他们…还是为了拖时间。”
“纯粹的拖时间完全没用，他们拖时间是为了创造变化，你没听出来嘛，京城的汤元给天明生了个千金，灵璧侯过几天要来了。”
郑芝龙一头雾水，“灵璧侯怎么可能与徐氏站一起？绝不会为徐允爵脱罪。”
“老夫也不知道徐弘基玩什么花样，若灵璧侯也被拖下水，还真有点难办。”
“啊？难办在哪里？”
“蠢货，灵璧侯没有参与屠杀，天明为何要对汤氏动手。”
郑芝龙顿时痛苦挠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头大，上位还给自己设定了严格的界限，何必呢。”
张维贤拍腿，长出一口气，百无聊赖道，“所以你只是个将军，对手都不急，咱们急什么，他们想拖，那就拖着。皇帝在江南需要认识人，需要制造声势，需要时间，先让陛下玩着吧。”
英国公和魏国公这时候又进入‘步调一致’时间了。
接下来江南乡绅果然涌入嘉兴，崇祯皇帝不停外出览胜，屁股后面的名士大儒越来越多，每日都在漫无目的扯淡。
十一月二十五，朱大启从南京回到嘉兴，崇祯扭扭捏捏想把朱园设为行营，张维贤大手一挥，陛下您自便。
江南开始千人论道，辩题乃北方议政和南方乡绅自治。
张维贤不参加，缺少辩方，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倒是黄宗羲的名气越来越响亮。
一时之间，皇帝的论道场，有盐铁论中汉昭帝政治大辩论的声势。
一场进入史册的辩论在举行，福建武夷山南麓的浦城，李自成正悠闲躺平。
陕西渭南有蒲城县，福建武夷山有浦城县。
音同，字差点，李自成带着十多万人进入福建，一到浦城，好似有了思乡之情，不想动了，全部在休息。
论实力，闯王绝对能攻陷空虚的闽北，但山高难行，队伍筋疲力竭，急需休整，李自成准备先缓口气再说。
福建北面只有三条官道出省，一条就在浦城，北出仙霞岭到浙西衢州府，另一条在武夷山西麓的邵武府，进入江西建昌府，最后一条远在西边汀州府，进入江西赣州府。
西边太远了，不可能控制，李自成计划控制武夷山东西两头的官道，全面接管建宁府。
福建全省外出的路就六条，三条在北，一条在浙江沿海，两条在广东，只要控制建宁，陆天明来不了，南直隶的大军来了也没用。
建宁山高，耕地稀少，但这地方对流贼来说，依旧比陕西好啊。
有柴火烧，冻不死人，有鱼、有野菜、有树皮、有山果，不像陕西，除了土，什么都吃不到。
这次应该能住下来好好练兵发展队伍了。
李自成有画地为王梦想，进入福建还真没有屠杀。
流贼从南直隶到福建，会经过浙西衢州府几个县城，那里是浙赣大通道，还算富裕，抢了一个月粮草。
从仙霞岭到浦城县，一路对山民都很客气，流贼也认为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没有下死手破坏。
而浦城早已坚壁清野，百姓跑建阳去了。
李自成没有去追击，说起来二百里，走山路至少需要十天。
大家跑了万里到福建，不能再跑了，总得有块地盘不是。
浦城是福建的北大门，也是福建少有的耕地县，县域面积非常大，北靠武夷、东夹仙霞，山延两脉、水注三江，到处是香樟竹林。
分水岭中的分水岭，县城所在山中谷地土地肥沃，全县竟然有三十万亩耕地，福建省内居首，这块地足够养活十万人。
简直是为闯王量身打造的栖身地，张献忠还嫌福建贫瘠不来，随便你，咱们三年后再看谁更强。
流贼这几天在四处搜刮吃食，并非去抢劫，而是收集能吃的野草、树皮、山果等。
其实福建冬天也下雪，包括浦城，但感谢老天爷，今年没有下雪，流贼甚至感觉不到腊月，都在为新地盘兴奋。
浦城县衙后院阁楼，李自成在躺椅中摇晃，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一脸笑意。
阔叶林、杉木林、马尾松林、毛竹林， 还有不少银杏、钟萼木、鹅掌楸、天女花、半枫荷、黄山花楸、竹节人参、罗汉松、红豆杉、三尖杉、金钱松…
一切都是李自成少见的物产，闯王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富裕，耳边再听着鸟叫，天大地大，梦想终于要起飞了。
“大王！”
牛金星不合时宜出现，但他带来的是好消息，“兄弟们已分配好防区，十天来搜刮粮食三万石，各类干果五千斤，留守的山民与兄弟们还算和睦。”
李自成转过椅子，皱眉看着他，“和睦就见鬼了，让你找几个刺头立威，不是让你包庇他们。”
牛金星讪讪，“大王，没有百姓闹，属下也无法难为兄弟。”
李自成叹气一声，来到桌边，转瞬笑了，“浦城身为一个县，不是府城，但从舆图上看，半个福建的必经之路，非常显眼，绝佳的地盘。”
“大王圣明，浦城四面环山，两头开门，大门一关，神仙都进不来。”
“堕落，孤必须占领建宁府，掳夺人口，明年还会向南到福宁，与张献忠打通闽浙沿海，咱们也做海贸。”
“是是是，属下肤浅了，早晚有一天，大王会千帆竞海，万马入京。”
这句话说到李自成心坎里去了，扭身站窗口，闭目仰头，脑海里全是金戈铁马，以及陆天明丢盔弃甲的画面。
李自成是如何忘记湖广的，谁都不知道，也许流贼一直在逃，他们习惯了，从不认为逃是溃败，只要稍微安定，立刻就在做梦。
只不过…福建的这场梦更短。
顾君恩手忙脚乱上阁楼，楼梯口扑通跌倒。
趴在地下发软，惊惧颤抖，“大…大王，陆天明来了。”
窗口的李自成大惊失色，“混蛋，他不去追张献忠，怎么会追击我们，你是不是看错了？”
顾君恩快哭了，“大王，属下在西边啊，陆天明不是从北而来，是从建宁府来了，刘宗敏兄弟拼死抵抗，属下快马回来禀告，大王快集合兄弟，朝廷这次没有骑军，一定跑不过我们。”
啪~
李自成挥手给了一巴掌，“混账东西，一定是福建边军佯装打旗，把你们吓成这样。”
顾君恩欲哭无泪，刚倒了一口气，高桂英突然飞速上楼，“大王快走，明军从南边翻山来了，人数不多，武器非常锐利，是陆天明亲至。”
李自成被吓得退了两步，目瞪口呆，“夫…夫人说什么？”
咚~
南边传来一声惊雷，不用高桂英解释，李自成好像被炸了神经，弹起来大喊一声，“撤，全部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