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晓，东方天际线上，一抹鱼肚白悄然浸润了深蓝色的夜幕。晨曦将柔和的金辉洒向大地，远山轮廓在薄雾中逐渐清晰。
营地的篝火此刻已化为缕缕青烟，与清晨的薄雾交融在一起。微风裹挟着凉爽的草木清香轻拂而过，将内心积累的疲惫洗涤干净。
一大早，营地已然进入了忙碌。科琳和卡莉娜动作利落地将俘虏们重新捆绑结实，挨个押上了从敌方营地缴获的马车上。阿蜜拉将依旧昏迷的薇薇安安顿在铺着软垫的车厢内，随后与德拉一同坐了进去，负责沿途照料。
泽塔将搜集到的资料文件塞进车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卡莉娜不由分说地推搡着，一起登上了押送俘虏那辆马车的驾驶位。
“喂——我们这边搞定了！”卡莉娜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点燃的烟卷，朝不远处已坐在另一驾车前座的科琳扬了扬下巴，“随时能走！”
“出发。”见准备就绪，科琳简短下令，随即利落地一抖缰绳。车轮碾过沾满晨露的草地，发出规律的辘辘声响，朝着埃索尔德边境的方向驶去。
卡莉娜收回视线，重新落在身旁的泽塔身上。她捻灭手中的烟随手丢开，抬手不轻不重地拍在泽塔肩头，“小子，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跟上去。”
“啊，知道了…别总动手啊。”泽塔无奈地应声，握紧缰绳，驱动马车跟上了前方科琳的轨迹。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沐浴在渐亮的晨光中，将那片原本笼罩着诡异气息的森林远远抛在身后。车轮压过原野上长满茂密高草的小径，朝着地平线上逐渐清晰的埃索尔德界碑行去。
路途略显沉闷，卡莉娜百无聊赖地望着身旁飞速倒退的绿色波浪，视线缓缓转向身旁专注驾车的泽塔，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喂，小子。”
“嗯，什么事？”泽塔目光仍看着前方，淡淡应了一声。
“莱茵·乌鲁诺斯…你知道她还有什么来头吗？”卡莉娜单手托腮，指尖轻轻点着脸颊，语气随意，“除了‘诡术师’和通缉犯那两个身份外。”
泽塔微微蹙眉，困惑地歪头：“怎么突然问这个？不知道，怎么了？”
“她曾经是比斯利特皇室的首席魔法使，精通的魔法甚至要比薇薇安还多。”卡莉娜将一缕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侧过头，目光锐利地盯住泽塔的侧脸，“虽说不知道那女人抽了什么风，突然就成了个杀人狂…或许跟权力倾轧伤了自己的魔力核有关…但她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自己的脸颊，“我不怀疑你作为‘泽塔’的本事。只是……”
“她真的是你杀死的？”
“……”泽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深深叹了口气，才转眸迎上卡莉娜审视的目光，“你觉得我在说谎？”
虽然…她的猜测也没错。但泽塔依旧心存疑惑。
“呵，倒也不是完全不信。”卡莉娜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转回头望向马车前方扬起的尘土，“我说这些…是想提醒你。如果那女人真是你独自解决的，最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我想，你也不希望被‘某些家伙’盯上吧。”
她顿了顿，闭上眼，摆出休息的姿态：“好了…专心赶你的车吧，小子。”
泽塔默然点头，将视线重新聚焦在前方的道路上，心中却带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被人盯上…现在自己估计已经处于这种状况了。
就这样，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土路，驶上平整的石板道。不知过了多久，红城巍峨的城墙轮廓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帘，日头已升高，阳光为城垛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
马车径直驶入捕魔司的后院。早已等候在此的司内人员立刻迎上前，默不作声地将那些面如死灰的俘虏逐一押下马车，带往位于地下的牢区。莱茵则被单独押解，关进了一间布设了多重防御的特殊牢房，并由科琳亲自检查了每一道屏障的完整性。
待一切处置妥当，众人重新聚集在捕魔司的主厅。晨光透过大门上方的镂空雕花洒入，在粗糙的石板地面上切割出稀碎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浮沉。
“我们回来啦！！前辈！”德拉一把推开通往地下牢区的木门，兴冲冲地跑到正倚在前台边休息的卡莉娜身旁，又恢复了那副活力四射的模样，“您交代的任务全部完成！”
“嗯。”卡莉娜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叼着烟瞥向跟在德拉身后走进来的科琳，“怎么，这就要打道回府了？审讯的烂摊子全丢给我们了？”
“逮捕与审讯本就是你们捕魔司的职责所在，我们此行只是‘协助’罢了。”科琳双臂交叠，语气平静无波，理所当然地回应，“既然首要目标均已落网，我们自然没有继续滞留的必要。”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正小心安顿着昏迷的薇薇安的泽塔，“薇薇安需要静养恢复。况且，我也需返回侍奉大小姐用茶。”
“得，又是我们收拾残局。”卡莉娜略显不耐地掏了掏耳朵，转身朝内部办公室走去。她边走边随意地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德拉，阿蜜拉，剩下那些杂鱼的审讯交给你们，做好记录。至于那位‘恐怖通缉犯’…”她顿了顿，“由我亲自来审。当然，前提是……她还能醒过来。”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前辈！”德拉用力点头，随即转向泽塔和科琳，深深鞠了一躬，“科琳大人再见！泽塔先生再见！期待下次合作！我先去忙啦！”话音未落，她便风风火火的又冲回了地下牢区。
一直瘫在大厅长椅上的阿蜜拉发出一声生无可恋的叹息，慢吞吞地支起身子：“哈啊——又要开工了……还有堆积如山的报告在等着呢……”
“呵…辛苦各位了。”泽塔嘴角牵起一丝略带歉意的苦笑。
“审讯结束后，将所有情报整理好，发送至绯红公馆。”科琳补充道，“届时我们再详谈。”
“明白明白~哎，女仆长大人还真是严格呢，连句慰劳的话都没有……”阿蜜拉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
科琳环视了一圈重归寂静的大厅，目光最后落在泽塔身上。“传送阵已准备就绪，我们该回去了。”
“好的。”泽塔点头，调整了一下背负着薇薇安的姿势，跟上了科琳的脚步。
……
传送阵的光芒散去，泽塔和科琳带着昏迷的薇薇安重新踏上了绯红公馆庄园门前的石板路。时近正午，阳光明媚，庄园内依旧弥漫着恬淡的花香，仿佛昨夜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
与刚刚结束晨练的苍井简短寒暄后，两人并肩步入公馆。阳光透过走廊的高窗，在静谧的廊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泽塔背着薇薇安，跟在科琳身后，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中轻轻回响。
科琳在通往公馆二层的台阶前停下脚步，优雅转身面向泽塔，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好了，泽塔，就在这暂时分开吧。”她用手指撑开怀表表盖，“我需要去向大小姐汇报情况。请你把薇薇安送回图书室安顿好，之后来二楼茶室找我。”
说罢，她抬手指向大厅角落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那是应该是通往侧翼附楼的走道，薇薇安的房间就在那边，之前泽塔跟苍井闲谈的时候听到她提起过。
“我明白了，待会儿见，科琳。”泽塔微笑着回应，随即沿着科琳所指的方向走去。
通往薇薇安房间的走廊宽阔明亮，此时正有几个妖精女佣正在打扫卫生。泽塔与几个小妖精简单致意后，便按照她们的指示顺利找到了薇薇安的房门。
他抬手拉开滑门，抱紧薇薇安的膝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薇薇安的房间与门外敞亮的走廊截然不同，里面的窗帘紧紧拉上，阳光被隔绝在外，唯一的光源便是床头书桌上的台灯。不仅如此，就连房间内的陈设都与她的图书室别无二致，堆满了书籍和卷轴，空气中也同样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
泽塔将门关好，轻轻地将薇薇安安置在铺着深蓝色丝绒床幔的四柱床上，为她盖好被褥。
他安静地站在床边，低头凝视着薇薇安沉睡的容颜，眉头微蹙。这次无意识的协助牵扯出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和危险。不管是诡术师莱茵的秘密实验，还是【肃清者】犹格妮斯，这些名词始终犹如迷雾般笼罩在心头。
泽塔缓缓俯下身子，安静地坐在薇薇安床边，神情严肃。经过短暂的沉默，他终于深叹一口气，轻声开口：“我知道从那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在偷听我们的对话。直接出来吧，夜绪。”
“呵呵~”躺在床上的薇薇安突然发出一声清晰的笑声，原本惨白的脸色也在这时恢复了些许血色。她缓缓睁开双眸，用手从床上支起身子，深邃的蓝瞳凝视着泽塔，“果然还是太明显了吗？不过我倒一点都不奇怪你能注意到我呢。”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吧。”泽塔轻抱双臂，面色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一直在偷听，薇薇安…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来？”
“呼呼~泽塔君，你刻意对朋友隐瞒了她昏迷的时间，对吧。”夜绪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手指轻点“薇薇安”的胸膛，“为了让她们不担心？真是温柔呢。”
“魔力耗尽不可能昏迷这么长时间，”泽塔没有接她的话茬，平静地反问，“是你做的？她到底怎么了？”
“哎呀…柔弱的少女夜绪怎么又变成你口中的幕后黑手了？”夜绪故作委屈地揉了揉眼角。但，了解夜绪真实身份的泽塔，对她拙劣的演技只能感到一丝无奈。
夜绪似乎也注意到泽塔投来视线夹带的情绪，微微耸肩，转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泽塔君你想知道，我也不会隐瞒。”
她将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隙，嘴角扬起的弧度在她的话语下俨然变得毛骨悚然：“薇薇安她啊…”
“死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