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街角处一个不起眼的算命摊子,摊上没摆任何杂物,只在地面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红布,上面用墨笔写满“八字排盘预测未来”、“风水布局转运旺财”等字样。
红布后,一位头发花白圆胖脸的中年男人端坐在马扎上,身上那件深蓝色道袍又旧又皱,边角还磨出了毛边。
此刻他正微眯着眼,给一对并肩而立的青年情侣推算姻缘,手指时而掐算,时而捻着胡须思考。
算命先生身后,靠墙站着一位中年妇女。
妇女容貌周正,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的外套虽然朴素却浆洗得干净,只是眼神有些呆滞,手里攥着袋芝麻糖,一边小口往嘴里塞,一边对着过往路人傻笑。她胳膊上还牢牢抱着一根竹竿,竹竿顶端挂着一面旗幡,写着“吕半仙”三个字。
摊子四周,围了不少人,有举着相机的外地游客,也有搬着小马扎的本地居民,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时传来。
赵明没往人堆里挤,转头看见马路对面有一位拎着鸟笼的老者,正在看热闹。他走到老者身边,客气地问:“大叔打扰了,我想问问你,这位吕半仙算得准吗?”
老者见赵明说话客气,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笑着摆手:“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不知者不怪,不过下次可不要这么问了。要说这吕半仙,看起来其貌不扬,眼睛半瞎,腿脚也不利索,就连媳妇都是痴痴傻傻的,可他算命的本事,那是真厉害!不管你是当官的、做生意的,还是普通老百姓,他三言两语问完生辰八字,就能把你的事说透。听说以前有位大人物,在街上让他算了一卦,之后就再也不敢来了,你说邪乎不邪乎?现在那些有钱有势的想找他,都得悄悄去他家请。”
“是吗?这么灵验?”赵明装作惊讶的样子,进而追问:“那他应该赚了不少钱吧?可我看他夫妻俩穿的衣服,都快洗破了,钱难道都留着给别人了?”
老者闻言叹了口气,拧开手里的罐头瓶喝了口茶水,慢悠悠道:“这话说来就长了。吕半仙刚出生那会跟普通孩子一样,可从小就不喜欢吃喝玩乐,也不跟同龄孩子疯跑,还没学会写字,就天天追着镇上的算命瞎子学本事。一来二去,算命的本事倒是学会了,眼睛看东西却越来越模糊,后来同龄孩子都去学堂上学,他连黑板上的字都看不清,只能辍了学。”
“那他后来的字,是自学的?” 赵明顺着话头问。
“可不是嘛!”老者笑了笑,接着说:“等他长到十七八岁,就靠算命谋生,慢慢也攒了点钱,家里日子刚有起色,谁知一场车祸,把他一条腿撞成了残疾,父母又先后得急病离开人世。当时镇上人都说,他是算命泄露了天机,遭了天谴。乡里乡亲的,大家不忍心看他孤苦伶仃,就给他介绍了现在的媳妇。这媳妇模样倒是长得好看,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头脑有些不灵光,好人家都不愿意要,跟吕半仙搭伙过日子,倒也正好合适。两口子年轻的时候生过一个儿子,那孩子随了他俩的优点,从小就聪明伶俐,谁见了都夸将来有出息。”
说到这儿,老者又喝了口茶,语气沉了下来:“可是……你看我又要说‘可是’了,人生有时就是这么操蛋。那年他儿子刚满六岁,夏天去河里洗澡,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再也没上来。吕半仙抱着孩子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天,眼睛也越发看不清了。后来估计他也努力过,可直到现在,还是夫妻俩相依为命,再也没有添丁进口。”
“那是他命数如此。”赵明点点头,又问:“可这跟他有钱却穿破衣服,也没关系啊?”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老者略带抱怨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自打孩子没了,吕半仙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时再也不吃荤,还把攒下的钱一笔笔捐给了山里的学校。两口子省吃俭用,有点钱就捐出去,衣服破了补补接着穿,从来舍不得买新的。所以你别看他穿得寒酸,说不定精神世界很富有呢!”
赵明一边听老者讲述,一边悄悄放出神念,越过围观的人群落在吕半仙身上。
此时那对算姻缘的情侣,已经笑着走了。两人牵着手,脚步轻快,手里还攥着吕半仙写的姻缘签。
吕半仙则把刚收到的几张钞票叠好,转身递给身后的媳妇。那女人接过钱,一张一张数得很仔细,数完小心地放进身侧背着的绿色军用帆布包,拉上拉链,紧紧抱在怀里。
之所以这么留意吕半仙,是因为赵明刚刚用神念探查时,发现他骨骼清奇,虽然身有残疾,气质却与众不同,似乎跟道家有缘。
……
暂时压下心里的念头,赵明又在镇上其他地方转了转,品尝了一些当地的特色美食,还看了地方戏曲表演。直到日上中天,眼看到了饭点,才转回街角。
此时算命摊子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去,没人再过来算命。毕竟吕半仙给人看一次命相要的价钱不低,普通游客大多只是看热闹。
察觉到有人来到身边,吕半仙转头微眯着眼睛,看了赵明半天,才开口道:“这位小哥,我要收摊子去吃饭了,吃完饭还得回家睡午觉,你要是想算命,傍晚再来这儿找我吧。”
赵明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似笑非笑地问:“老先生不要着急应允,你真有把握,能算出我的命数?”
“哦?”吕半仙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反手握住赵明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摩挲了几下。
突然,他就像摸到烧红的烙铁似的,猛地松开手,惊得后退一步,幸好被身后的媳妇抵住才没摔倒。
吕半仙连忙放低姿态,声音颤巍巍的:“我算不出你的命格!敢问先生,你可是道门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