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骤然响起弓弦的嗡鸣,箭雨泼向兽化人的阵列。
但他们不闪不避,粗糙的毛皮与厚实的肌肉便是最好的铠甲。
箭镞入肉,带出点点血花,反而激起了更深的狂怒。
厮杀在这一刻便进入了最残酷的贴身肉搏。
利爪与钢铁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一个年轻士兵奋力将长剑刺入狼化人的肩胛,那生物却恍若未觉,反口咬住他的咽喉,猛地一甩头——
伴随着筋肉撕裂声,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士兵的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眼中最后的光彩被面对死亡的短暂恐惧所吞噬。
战场化作血肉磨坊。
虎人的利爪轻易撕开了银亮的胸甲,掏出仍在跳动的心脏,随即在掌中捏爆。豹人则化身阴影中的死神,迅捷地掠过,所过之处,士兵们捂着喷血的咽喉踉跄倒地。
一条握着断剑的手臂飞上半空,手指甚至还在微微抽搐;紧接着是一条大腿,被蛮力硬生生从躯干上撕扯下来,白骨碴子混着血肉暴露在空气中,随即被纷乱的脚步踏入泥泞。
哀嚎与怒吼交织,一名老兵试图用盾牌抵挡熊化人的重击,那面金属盾牌连同他持盾的左臂,在一阵令人窒息的骨裂声中化为齑粉。
他尚未感受到剧痛,另一只巨掌已然拍下,头颅像熟透的果实般爆裂,红白之物溅满了身后同伴扭曲的脸。
兽化人全然不顾自身伤势,仿佛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荣誉的纹身。
一个肠子已从腹部伤口流出的狼人,仍拖着猩红的轨迹扑向最后一个站着的旗手,用最后的力气咬断了对方的脊椎。
战场上充斥着垂死的呻吟、利齿啃噬骨骼的摩擦声,以及胜利者满足的低吼。
......
死亡的阴影带着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年轻的士兵能清晰地看见一个老虎兽化人瞳孔中收缩的竖线,能数清它鼻翼旁硬须上沾着的暗红血珠,能闻到它利齿间呼出的灼热气息。
足以拍断制式长剑的爪子高高扬起,对准了他的头颅。
他选择闭上了眼睛。
黑暗降临,将那张狰狞的虎脸隔绝在外,但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听到了周围战友仍在抵抗的武器碰撞声。
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他的胸甲上。
不是预想中利爪撕裂的剧痛,而是一种更……敦实的撞击。
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然后双脚离地,天旋地转。
紧接着,他听到了声音——噗嗤一声,利爪刺入肉体,沉闷还有点可怕。
如此之近,仿佛就在耳边。
可是……不疼?
他自己身上,除了被撞击的钝痛外,并没有增添新的、火辣辣的撕裂伤。
这诡异的错位感让他鼓起了一丝勇气,颤抖着,迟疑地睁开了眼睛。
预期的虎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白相间、毛茸茸的……胸膛?
视线向上移动,他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带着硕大黑眼圈的脑袋,正关切地低下来看着他。
其实对方原本是带着一个挡脸的斗笠的,不过因为身高差太多,一抬头就看见黑白相间、像染了个色一样的熊脸
是这只大熊,在刚刚,将他像抱小孩一样整个捞起,扑倒在一旁,躲开了必杀的一击。
黑白熊外面穿着的粗布衣服已经被彻底撕裂,手臂上露出了底下同样毛茸茸的皮肤,三道深刻的爪痕正汩汩地渗出鲜血,皮肉外翻,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不过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用另一只爪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粗布小包,用牙齿咬开系绳,将里面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药粉熟练地洒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
药粉似乎具备奇效,也可能是他本身恢复能力很强,触及伤口的瞬间,血流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翻卷的皮肉也开始微微收拢。
做完这一切,墨岚才低头看向惊魂未定的艾伦,挠了挠自己圆圆的耳朵,发出了一种与庞大身躯和刚才英勇行为极不相符的、有点憨憨且粗犷的声音:
“哦诶,你还好吗?”
士兵的大脑还在努力处理这巨大的信息量,而且在反应过来对方也可能是某种兽化人的时候,内心里是有一点紧张的。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还好......谢谢你,呃,大家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正在给自己拍灰尘的、软乎乎的爪子上,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你的毛,呃,很软......”
“不客气,很有品位,但是我不叫大家伙,我叫墨岚,是个熊猫人。”
墨岚用毛绒绒的熊掌拍了拍士兵因为紧张而还有些僵硬的身体,随后憨厚的表情随即一收,那双黑眼圈环绕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他转过身,将宽厚的背影留给士兵和他的其他战友,面朝着不远处因为一击落空而愈发暴怒的虎形兽化人,声音沉了下来:
“真不巧,我去准备一批东西,所以来晚了。”
墨岚的圆眼睛缓缓扫过战场。
二十几个形态各异的兽化人,原本正沉浸在屠戮的狂热中,此刻却因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而骤然停手。
它们肌肉贲张,利爪低垂,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从四面八方隐隐围拢,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包围圈。
熊猫人庞大而圆润的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压低,周身放松的肌肉悄然绷紧。
姿态中透露出必要的谨慎,衡量着每一个对手的位置与威胁。
在这片剑拔弩张的肃杀之中,他反手从背后的鹿皮绒套里取出一根长约丈许,通体呈现出温润光泽的竹棍。
竹棍质地宛若青玉,在晦暗的天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微光,与他毛茸茸的憨厚形象既矛盾又奇异地和谐:
“你们最好往后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