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在听到安格的回答后，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魔法传讯水晶中，只剩下细微的魔力波动声。
昆蒂娜和娜缇雅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回想——回想当初安格与三位王后之间的每一次接触、每一句交谈、每一个细节。
宴会上的距离是否逾矩？言语是否暧昧？眼神是否多停留了一瞬？
她们反复回忆，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真正能够称得上“异常”的地方。
安格在她们记忆中的表现，一直克制而冷静，甚至有些刻意疏离。
若说有什么不对，也只是帝国那场宴会本身的气氛诡异，而非安格的行为。
良久之后，昆蒂娜轻轻呼出一口气。
“……暂且相信你。”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明显多了几分认真。
“但你要记住，你不能背着我们，做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情。”
娜缇雅也点了点头，补了一句：“不然的话，我们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安格闻言，立刻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语气。
“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那样做。”
话说出口，他心中却不由得暗暗补了一句——当时的情况确实非同小可，我也是被逼无奈……
这种事情，还是别说出来比较好。
所幸，两女并未继续追问。
听到安格如此笃定的回答，她们心中的疑虑总算消散了几分，紧绷的情绪也逐渐放松下来。
见气氛缓和，安格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语气一转，变得冷静而果断。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开始抹黑我，我们也不能只挨打不还手。”
昆蒂娜和娜缇雅同时一愣。
“你们以我的名义发文。”安格继续说道，“直接指出帝国皇室，才是黑魔法会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们利用民众，献祭民众，从渊狱换取力量。”
“还有，”安格语气一沉，“阿弗雷德七世，曾献祭过一整个完整位面，换取半神器【堕落者】。”
话音落下，传讯水晶那头顿时安静了。
“……啊？”
“这是真的吗？”
昆蒂娜和娜缇雅几乎是同时开口，语气中满是震惊。
安格沉默了一瞬，随后坦然道：“严格来说，是我推测的。”
“但堕落者，的确是阿弗雷德七世从渊狱手中换来的。”他的语气逐渐变得笃定。
“至于具体过程，我虽然不清楚，但绝对少不了大规模献祭。”
“渊狱的东西，从来不会白给。”
两女听完，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
如果安格的推测成立，那阿弗雷德七世的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残酷统治”的范畴，而是彻头彻尾的亵渎与背叛民众。
她们心中对阿弗雷德七世的最后一丝犹豫，也随之消散。
“……好。”昆蒂娜深吸一口气，“我们会照你说的去做。”
很快，世界城的反击开始了。
以安格的名义发布的公告，通过商会、冒险者工会、流动法师、地下情报渠道，迅速在帝国各地扩散开来。
公告中言辞犀利，直指帝国皇室与渊狱勾结，附带了堕落者的精细彩绘图样，将那柄骨剑的邪异与不祥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时间，帝国内部舆论彻底炸开了锅。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指责，互相揭短，消息层层发酵，越传越夸张。
而帝国的贵族们，则纷纷端起酒杯，坐等好戏。
有的装作义愤填膺，有的暗地里冷笑不止。
一些真正知道内情的老贵族，更是私下嘲讽——安格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狠的。
——
皇宫内。
当瓦莱丽、科尼莉亚和薇拉得知这则消息时，只觉得天塌了一半。
她们明明是被阿弗雷德七世胁迫的受害者，可如今，所有的脏水，却被毫不留情地泼到了安格身上。
瓦莱丽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陛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声音颤抖而绝望。
科尼莉亚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恨。
薇拉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宫殿外忽然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下一刻，大量全副武装的守卫出现在殿外，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
紧接着，数名高阶魔法师同时出手，一道道封印符文亮起，复杂的魔法阵在空中交错成型。
宫殿，被彻底封死。
三女站在殿内，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们终于明白——
不是外人背叛了她们。
而是她们一直依赖、一直信任的人，亲手将她们推入了牢笼。
心如死灰。
也正是在这一刻，她们才真正理解了安格当初那句劝告的分量。
——离开阿弗雷德七世，越快越好。
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
得知此事的玛格丽塔，同样震惊不已。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动身前往阿克雷里。
经过层层通报与检查，她终于被允许进入这座被封印的宫殿。
踏入殿内的瞬间，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玛格丽塔对三人行了一礼，目光复杂而郑重。
随后，她轻轻走到薇拉身边，低声说道：“母亲，我能和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殿内另外两人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在她们看来，薇拉儿子的妻子此时前来询问此事，显然已经听到了那些不堪的传闻。
羞愧、无助、惶然，一齐涌上心头。
薇拉沉默了一瞬，只能点头，跟着玛格丽塔走到殿内的角落。
“母亲，”玛格丽塔声音微微发颤，“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那是真的吗？”
薇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玛格丽塔的肩膀猛地一塌，仿佛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薇拉看着她失落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终于还是开口了：
“这件事，和安格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原因很复杂，你不要再追问了。”她轻声道，“回去吧，照顾好自己，代我向你父亲和母亲问好。”
她本想就此结束话题。
可这一句话，却像是压垮玛格丽塔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泪水瞬间涌出。
“母亲……”玛格丽塔哽咽着说道，“其实我在群岛位面，蔷薇女子战团的时候，也和他有过接触。”
“在关达位面的时候，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薇拉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可很快，她的眼神猛地一变。
瞬间，她终于明白了玛格丽塔话语中真正的含义。
薇拉一时间怔在原地，脸上的神色几乎在瞬息之间变幻了数次。
愧疚、自责、不解、愤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释然，在她眼底交织翻涌。
她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将所有与安格有关的情绪彻底压进心底。
可玛格丽塔那句未说完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早已封死的回忆。
也不知是情绪积压得太久，还是一时心神失守，薇拉竟然脱口而出：
“……那你，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母亲！”
玛格丽塔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让远处的瓦莱丽和科尼莉亚同时投来了目光。
两人神情一紧，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好在玛格丽塔反应极快，迅速压低了声音，低下头，强行将翻涌的情绪按了下去。
瓦莱丽和科尼莉亚看了一眼，见她们已恢复平静，便没有再多想，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心中都隐隐觉得不安。
薇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上闪过明显的懊恼与歉意。
“对不起……”她低声道。
玛格丽塔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唇，指尖微微发白。
角落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先前更加沉重，像是有无形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让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而残忍。
没过多久，玛格丽塔便整理好了情绪，对薇拉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宫殿。
她的背影挺直而克制，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脆弱。
薇拉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从未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她是普雷斯顿的母亲，而玛格丽塔，是普雷斯顿的妻子。
可偏偏，她们二人，都与安格纠缠不清。
这个认知，让薇拉心中充满了荒谬与自责。
可就在这种自责之中，那些与安格相处的点点滴滴，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些并不张扬，却始终令人安心的画面，让她心底竟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怀念。
这种念头刚一冒头，薇拉便立刻警觉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所有杂念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已经没有资格再沉溺于过往了。
薇拉转身，走向瓦莱丽和科尼莉亚。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决，“我们逃走吧。”
瓦莱丽一愣，随即苦笑了一声。
“怎么逃？”她看向殿外那层层叠叠的守卫与封印，“外面全是人，我们连宫殿都出不去。”
“我已经跟玛格丽塔说过了。”薇拉低声道，“她会想办法，把消息传给安格大人。”
科尼莉亚闻言，脸上却没有露出希望，反而更加苍白。
“帝国和群岛位面的位面传送门已经全部关闭了。”她声音微微发颤。
“她怎么把消息送过去？而且……安格大……”
瓦莱丽的眼神黯淡下来。
“是啊。”她喃喃道，“他现在肯定要忙着安抚自己的两位妻子，又怎么会顾得上我们。”
想到这里，三人的心情不免又变得患得患失。
科尼莉亚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
“而且，我怀疑陛下很快就会把奥尔加特他们三人调回来。”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
“等他们知道这件事之后……我甚至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
这句话，让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薇拉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开口：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帝国。”
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一一扫过。
“未来隐姓埋名，只为自己而活。”薇拉语气低沉却清晰。
“这样一来，他们三人心中也不会背负太多负担。”
“就算他们真的找到安格那边去……看在我们的面子上，我想安格大人，也不会为难他们。”
瓦莱丽和科尼莉亚没有立刻回应。
良久之后，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她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坐下，低声祈祷起来。
在这座被封印的宫殿中，祈祷，是她们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
与此同时，帝国内部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世界城公开指控阿弗雷德家族与黑魔法会有关，这个消息让不少贵族心中生出了警觉。
虽然大多数人不敢公开表态，但暗地里的调查，却从未停止。
一些被尘封的记录，一些被刻意忽略的异常，在有心人的追查下，逐渐浮出水面。
确实存在蛛丝马迹。
只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贵族，敢真正站出来反抗。
阿弗雷德七世如今是帝国的半神，权势与威势都已登临顶峰。
任何家族，单独面对他，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于是，帝国与世界城之间，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明面上，群岛位面与帝国的直连位面传送门已经全部关闭。
可暗地里，以塞贡位面为首的七个位面，依旧与帝国保持着联系。
只是这些位面传送门，不再设于阿克雷里，而是分散在帝国西境与东境的多个行省中，低调而隐秘。
——
群岛位面，世界城。
德鲁米尔站在高处，望着远方的云海，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你这次，算是和帝国彻底撕破脸了。”
“用不了多久，阿弗雷德七世就会离开帝国。”安格语气平静。
德鲁米尔转过头，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安格没有隐瞒，将阿弗雷德七世暗中收集天使灵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德鲁米尔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我想，我可能知道他想用天使的灵魂做什么了。”
安格顿时来了兴趣，看向他。
“天使，本就是神国之中的灵魂降临位面世界而成。”德鲁米尔语气凝重。
“严格来说，他们诞生于神国，他们的灵魂，天然带着一丝神国的特性。”
“而你之前也说过，阿弗雷德七世想把威尔德兰帝国，塑造成属于他自己的神国。”
“那么，他收集天使灵魂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加快神国的成型。”
安格沉默了一瞬，随即缓缓点头。
“你这么一说，确实说得通。”
他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或许，我该把这个消息，送给教会。”安格低声道，“借教会的手，对付他。”
德鲁米尔闻言，却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你确定？”他提醒道，“在教会眼中，你可是实打实的渎神者。他们会信你？”
安格耸了耸肩，语气轻松。
“试试嘛。”
“反正，又不费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