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的尽头是死寂，而混乱，往往孕育着奇迹。”苏泽引用了“播种者”日志里的一句话，“深渊的混乱，是最好的‘保护色’。回收者是秩序的吞噬者，他们不会轻易踏入一个无法被他们理解和定义的混乱泥潭。就像一个洁癖的食客，不会去吃一盘已经腐烂发臭的食物。”
“代价是什么？”阿尔法问道。
它的逻辑核心正在飞速分析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代价是，我们所有人，都将被深渊的气息轻度‘污染’。”苏泽平静地陈述，“我们的法则，我们的能量，甚至我们的存在形态，都会发生不可逆的改变。我们会成为宇宙中的‘异类’，被所有正常的文明所排斥。”
“我们本来就是异类。”蒙戈咧嘴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对他而言，只要有更强的战斗，在哪里都一样。
被深渊污染，听起来甚至有点刺激。
“还有一个代价。”苏泽继续说道，“我，将成为这艘‘方舟’的‘舵手’。我的意识会与天碑，与太阳系的核心深度融合，进入一种漫长的休眠状态，来维持航行的稳定。在这期间，我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三位强者的目光，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一个无法反抗的苏泽。
一个掌握着整个太阳系权限，却陷入沉睡的苏泽。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该如何相信，你不是在引诱我们登上你的贼船，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乌尔冷笑道。
“我不需要你们的信任。”苏泽看着他，“我只是在给你们一个选择。一个除了在这里等死之外的，另一个选择。”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你们的母星，你们的种族，大概也都在回收者的‘食谱’上。如果你们愿意登上这艘船，我可以利用天碑最后的力量，在你们的母星系定位一个‘信息奇点’，将你们种族最核心的‘基因蓝图’和‘文明模因’打包，传送过来。”
“当我们的‘方舟’稳定后，我可以在这片新的家园里，为你们‘重构’出一片栖息地。你们的文明，将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
“你们，将成为这艘‘流浪方舟’的第一批乘客。”
寂静。
乌尔、蒙戈、阿尔法，都陷入了深思。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
他们不是孤身一人，他们背后，都有着一个庞大的种族。在回收者这种天灾面前，他们自己的存活，都毫无把握，更不用说保护整个文明。
苏泽的提议，几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我需要看到具体的协议和数据模型。”阿尔法率先表态。
“可以。”苏泽点头。
“如果……如果你在沉睡中被杀死，这艘船会怎么样？”乌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船会失控，我们所有人，都会坠入深渊，或者被现实宇宙的法则撕碎。”苏泽的回答，打消了他最后的侥幸。
他们的命运，将和这个人类，彻底绑定在一起。
“听起来，像一场不错的豪赌。”蒙戈扛起了巨斧，战意重新凝聚。
就在这时，天碑的星图，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个代表着回收者主力舰队的巨大红点，停了下来。
它不再前进。
就那么静静地悬停在距离天墟不远的一片虚空之中。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功了？
那个“信息病毒”起作用了？
下一秒，一道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却能被所有智慧生命理解的信息，横扫了整个寂灭之渊。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
那是一道纯粹的，数学的，逻辑的“问询”。
【查询：定义‘价值’。】
一个简单的问题。
却又是一个终极的哲学难题。
回收者没有离开，也没有攻击。它在看到那个“会消化不良”的报告后，选择了一种更根本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它在问，你凭什么定义自己“没有价值”？
请给出你的“价值”定义。
这是一个陷阱。
无论苏泽怎么回答，只要他给出了一个具体的，可以被逻辑所理解的定义，回收者就能顺着这个定义，找到破解“信息病毒”的方法。
如果他回答“价值就是生存”，回收者就会说，为了生存，你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你们的潜力，就是价值。
如果他回答“价值就是信息”，回收者就会说，你现在和我对话，本身就在创造新的信息，所以你有价值。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怎么办？”蒙戈看向苏泽。
苏泽没有回答。他的“公理核心”正在疯狂运转，模拟着亿万种回答的可能性，但每一种，都通向死局。
“无法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苏泽的意识中，Em-08给出了它的结论，“沉默，将被对方解读为‘默认价值存在’。”
必须回答。
但不能用逻辑来回答。
苏泽的脑中，闪过了那段关于49号育种场“深渊同化”的日志。
用一种疯狂，对抗另一种疯狂。
用一种混乱，对抗另一种秩序。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意识，通过天碑，连接向了那个庞大的，深不可测的回收者意志。
他没有给出任何定义。
他只是将一段信息，回传了过去。
那段信息，是“血肉瘟疫”的模因。
是那种最原始，最混乱，最不可名状，混杂着痛苦、增殖、吞噬、融合的纯粹欲望。
那不是逻辑，那是反逻辑。
那不是信息，那是信息的癌变。
苏泽的回答是：“这就是我的‘价值’。你，要尝尝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天碑的星图上，那个巨大的红点，在接收到这段信息后，静止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它动了。
它开始缓缓地，向后退去。
成功了！
蒙戈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乌尔的黑袍下，那双紫色的星云眼眸，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就连阿尔法的银色球体，表面都泛起了一圈圈代表着“逻辑释然”的柔和光晕。
他们真的，吓退了一个可以格式化星系的恐怖文明。
然而，苏泽的表情，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不对。”他喃喃自语。
“什么不对？”蒙戈立刻问道。
“它的后退……不是在撤离。”苏泽的“视界”里，那个红点虽然在远离，但它的内部能量反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正在以几何级数攀升。
“它在蓄力。”阿尔法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它正在准备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超远距离的攻击。”
“它被激怒了。”苏泽明白了。
他那段“血肉瘟疫”的模因，就像是给一个有洁癖的神，泼了一身最肮脏的污秽。
对方不准备再进行任何交流和试探了。
它要做的，是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将这片被“污染”的区域，连同里面的一切，彻底，彻底地从这个宇宙中抹除！
“流浪计划，立刻启动！”苏泽发出一声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