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再次升起,停在半空中时,战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鬼子指挥部被攻陷,残部如丧家之犬般溃逃。
纪涟亭站在满是弹坑的高地上,看着东方泛起的光亮,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他浑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少帅!牛大宝那边抓到了李督军!”副官兴奋地跑来。
纪涟亭并没有太大反应,他扯下脏污的外套,声音里带着浓浓疲惫:“备车。”
副官犹豫:“可是…您身上还有伤…李督军他还说…说……”
“说什么?”纪涟亭心头一跳。
虽然他并不觉得以祁遥的聪明才智,会被李督军那种蠢货抓到。
但想到截获的情报……也不是没可能。
“说……有关于祁先生的事情要商量。”
“带我去!”
纪涟亭沉着脸赶到关押李督军的地方。
李督军被绑在椅子上,看到纪涟亭进来,脸上立马堆起讨好的笑,卑躬屈膝。
“少帅!纪少帅!您来了!我、我愿意投降!我什么都说!只求您饶我一命!”
纪涟亭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刀。
“我不接受汉奸的投降。”
李督军脸色煞白,慌张道:“纪少帅!我有用!我知道很多日本人的秘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纪涟亭不耐烦打断,“你不是说要说关于祁遥的事吗?”
李督军眼珠转了转,突然又不慌了,甚至还有空闲靠回了椅子上。
“少帅,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他的下落。”
纪涟亭看着李督军这副模样,心突然定了定,冷冷道:“不可能。”
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李督军心里的那股火噌的一下就冒了上来,当即破口大骂:“纪涟亭!你这个狗养的死畜生!老子如今这样都是被你们逼的!祁遥不也是汉奸?!他难道就不该死吗?老子帮你杀了他!你还该谢谢老子呢!”
纪涟亭脚步顿住,猛地回身,一拳重重砸在李督军脸上,力道之大,李督军连人带椅子都翻倒在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说什么?!”
纪涟亭几乎是吼出来,一双眼睛猩红的要吃人般。
李督军被打懵了,可看着纪涟亭的表情,心里涌出了无限的快意。
他咳着血嘶笑出声:“我说……我杀了祁遥!他也是汉奸,他也该死!他不是也给日本人当狗了吗?凭什么他不该死?就在城破前,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哈哈哈哈!”
纪涟亭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脑袋一片空白。
杀了……
祁遥……
“人在哪儿?!”纪涟亭死死掐住李督军的脖子。
李督军血流更多了,这时他才知道怕,“扔……扔乱葬岗了……”
纪涟亭松开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派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
纪涟亭并没有找到祁遥的尸体。
乱葬岗的尸体太多了,还有许多被野狗啃食的看不出来。
祁遥这个大汉奸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传开。
“听说了吗?祁遥那个汉奸被李督军杀了!”
“哈哈哈!活该,早该死了,死了才好呢!他们这些狗汉奸也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就是!给日本人当狗,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根据地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祁敬言正在整理文稿,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呢?
哥哥说他会活着的!
哥哥无所不能,哥哥怎么可能会死?!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周围的同志却还在低声议论:“那祁遥是个汉奸,我看他死了也好。”
“可他好像……帮过咱们?”
“谁知道呢,这种墙头草,说不定是两头下注。”
祁敬言听着这些话心如刀割,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多想告诉所有人,哥哥不是汉奸,他是英雄!
可不能说。
一个字也不能说。
……万一,万一哥哥还活着呢?
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祁家也被这个消息掀得天翻地覆。
祁父虽痛恨祁遥做汉奸,可到底是他的孩子,整个人差点没背过气去,老泪纵横。
“遥儿……我的儿啊!”
祁铭和祁远红着眼睛,也泪流不止,大哥不在了,他们必须要担起大哥的责任来。
外界的舆论越演越烈,完全是一边倒。
“祁遥那个汉奸死了好,我都要放鞭炮!”
“给日本人当狗就该去死!”
“活该,早该死了!要不是爷爷我不知道他的坟头在哪,非得去撒两泡尿不可!”
所有敬佩过他、恨他的人,此刻都感觉到分外快意。
祁铭、祁远出门时听到这些议论,完全冷静不了,也没少与人打架。
若不是有纪涟亭罩着,他们怕是早被打死了。
.......
祁遥没有死,也不会死。
在李督军派人过来前,他跟着组织走了。
他的任务并没有完全结束。
日本投降了。
稳定没多久,内战打响了。
纪涟亭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好久不见,纪…现在该叫大帅了。”
祁遥身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他相貌并没有太多变化,还是那样好看,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不像之前那样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反而如沐春风。
纪涟亭愣愣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好半天才倏地站起来,死死打量祁遥。
“怎么?大帅不认识我了?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祁遥笑了笑,“认不出朋友了?”
纪涟亭形容不上来如今的心情。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最后全都咽了回去。
什么都说不出来。
知道祁遥还活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