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掌管中馈这么多年,手脚绝不会干净。”祁遥冷笑,“二姨娘前些日子可给了我些东西,六子那边也统算了我母亲的嫁妆。”
祁夙立刻明白了:“哥哥是想在订婚宴上,当众揭发她?”
“不错。”祁遥颔首,“不仅要揭发,还要闹得人尽皆知,届时,为了祁家的脸面,他们也不得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哥哥要我怎么做。”
祁夙浑身血液滚烫,眼睛也越发明亮。
祁遥勾了勾手指,祁夙耳朵微红,附耳过去。
祁遥嘀嘀咕咕。
每说一句,祁夙的脸便滚烫一分。
无关别的,实在是距离太近,哥哥声音太好听了。
订婚宴仓促地准备起来了。
祁府正厅红绸高挂,布置得十分喜庆,到处都是刺目的红。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熏得人头脑发沉。
虽只是订婚,但秦氏为了闹大声势逼祁遥就范,特意将祁家的族老们也请了过来。
祁遥可以拒绝祁父、不听祁父的话,但祁遥却不能轻易违背族老。
到了时间点,宾客盈门。
祁遥穿着身十分宽大的礼服,由六子和祁夙一左一右搀扶着走来。
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空落落的衣摆和袖子随着走动晃起了不小幅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祁遥单薄的身影吹倒。
这礼服是秦氏让人临时买的成品。
她不想花钱、也没时间给祁遥定做,祁父则是随便秦氏做主。
秦秀芬也同样穿着件绯色礼服站在秦父身边,在见到祁遥的瞬间,脸上顿时露出抹娇羞的笑来。
但随着祁遥低垂眼睫,压抑不住地低咳颤抖,秦秀芬心底的欢喜顿时消了大半。
随着祁遥进来,喧嚣的厅堂安静下来,只剩下清晰刺耳的咳嗽声。
祁遥咳得呼吸声越来越微弱,秦秀芬眼中升起了难以掩饰的嫌弃和恐惧。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若是祁遥死在了这里…或者是之后成亲……她突然不想嫁给这个病秧子了!
秦氏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她巴不得这病秧子现在就咽气。
祁父眉头微蹙,沉着张脸一语不发。
他只觉得祁遥这副样子实在是丢尽了他的脸面,对坚持大操大办的秦氏也心生了几分不满。
祁夙半垂着眼,紧紧挨着祁遥,看着十分乖巧。
他能清晰感受到哥哥手臂的冰凉和轻微颤抖,哪怕是演戏,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地随着哥哥一咳一揪。
待祁遥站定后,祁夙才状似无意地抬起眼眸,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秦氏和祁父。
他对这俩人是最为憎恶的。
上一个让他这么生气的祁四叔今天没来。
呵,就算祁四叔想来也来不了。
一个半身不遂的残废,爬着来还是被人抬着来呢。
祁父不耐烦地示意司仪开始。
司仪会意,笑着站至中间,正准备开口,祁遥突然抬起了手制止了司仪。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用各种眼神望着面色惨白的祁遥。
祁父与秦氏皆是眉头一皱。
祁父是不想祁遥继续待在这丢人现眼,而秦氏心中莫名升起了不祥预感。
她强挤出慈爱的笑容开口:“遥儿,可是身体不适?要不先……”
祁遥却像是没听见她讲话,在祁夙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到了厅堂正中。
他抬起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睛,扫视在场所有人。
“父亲,各位叔伯长辈,在定下这桩婚事之前,遥有一事,积压在心头已久,今日不得不当着各位宗亲长辈的面问个明白。”
他的声音依旧有一些刚咳过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祁父闻言眉头猛地一跳,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当即制止:“住口!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举行完订婚宴再说吗?”
祁遥到底是怎么回事?!家丑不可外扬难道他不知道吗?要让这么多宗亲族老看笑话吗?!
祁遥没理祁父,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上首辈分威望最高的族老。
族老面色不变,捻了捻胡须,点头:“遥儿,你说吧。”
祁遥拱了拱手,猛地看向秦氏。
“母亲执掌府中多年,辛苦劳碌,遥感激不尽。”
祁遥的语气很是平淡,听起来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感谢秦氏才说出这话。
秦氏刚想说点场面话,祁遥却又冷下目光,继续道:“然而,遥近日整理旧物,偶有发现,心中实在困惑难解,不得不向母亲请教。”
秦氏心头呼地一跳,脸上强撑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她掐了掐袖中攥紧的手,直到指甲掐进掌心才维持住镇定:“遥儿这是何意?家中各项开支用度,皆有明目记录在册,从无……”
“记录?”祁遥不等秦氏说完,直接勾着冷笑打断。
他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本略显陈旧的蓝色账本。
“母亲说的记录,可是指这个?”
秦氏瞳孔猛地放大,忙示意身边的人将账本抢过来。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面露凶光,立马冲了过去。
祁夙眼神一凝,垂着的那只手向上轻微翻涌,几根银针显现。
六子一个箭步挡在了祁遥前方,横臂拦住了冲来的婆子。
眼看着就要推搡起来。
“住手!”
上首的族老猛地一拍桌子,沉声喝道。
婆子动作一僵,下意识回头看秦氏。
祁父见状,忙也跟着怒喝:“混账东西!都让你们住手没听见吗?!”
他心中暗骂秦氏愚蠢,做这种不打自招的事。
婆子们悻悻退下。
祁遥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母亲,您,是害怕了吗?”
“遥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不懂。”秦氏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哦?听不懂,那我就给母亲好好讲讲。”
祁遥收敛了笑容,将账本高举。
“这上面白纸黑字记载的清清楚楚,母亲以修缮祖宅、采买物资人情往来等等多种名目从公中账上共支取了白银五万七千两!”
‘五万七千两’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水面,瞬间引起一阵巨浪,宾客们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四起。
祁遥丝毫不理会周围的骚动,将账簿翻开给离得最近的几位族老看。
“诸位叔伯请看,这些款项名目模糊,去向成谜,就单论修缮祖宅这一项便去了二万两。敢问叔伯你们可有收到这笔银两?可曾见到此钱用在了祁氏祖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