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设在秦氏的院子里。
灯火通明。
祁遥依然是一副病弱的模样,由祁夙搀扶着坐在了一个离主位很远的位置。
“遥儿,来这儿坐。”
祁父却破天荒的朝祁遥招了招手,示意祁遥坐到他身边来。
祁遥看了眼祁夙,拍拍祁夙的手,示意祁夙不要担心。
祁夙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压下心底的不悦,定定看着祁遥一步步朝前走去。
祁遥走两步咳三下,似乎随时都要晕倒。
祁父让祁遥坐到他与秦氏的下首。
旁边则是个穿着桃红莲纹藕裙、头上插着两支金玉步摇的女子。
女子眉眼低垂,看着温婉得体,只时不时用眼角余光飞快偷瞧祁遥,越瞧脸颊越红。
祁父见状,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皱子都笑开了:“旁边的是你母亲娘家的秀芬妹妹。”
“秀芬妹妹好。”祁遥朝秦秀芬点了点头,语调礼貌疏离。
他已经猜到祁父秦氏要做什么了。
秦秀芬脸上更红了,声音柔柔:“遥表哥好。”
她没想到遥表哥不仅人长得好看,声音还好听,身上的味道也极为好闻。
刚才她还因为遥表哥咳得厉害有些犹疑和嫌弃。
现在这些情绪倒全都没了,只剩下满心欢喜。
远处的祁夙看见这一幕,敛下长长的眼睫,盖住因为不能时刻注意祁遥饮食的焦躁。
等他看见那些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祁遥后。
心情更糟了。
酒过三巡,室内暖融融,气氛越发融洽。
“说起来,遥儿年纪也不小了,这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我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
秦氏突然笑着开口,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厅内的所有人都听清楚。
说着,她目光慈爱的看了看祁遥,又瞥了眼祁遥身旁面色羞红的秦秀芬。
“民间有冲喜之说,秀芬这孩子,性子最是柔顺体贴,女红针线也好,若是……”
话未说尽,其中的意思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祁遥与秦秀芬身上,神色各异。
有人看热闹,有人鄙夷,有人事不关己,也有人心生不满。
其中最不满的人便是祁四叔。
祁四叔借着酒劲阴阳怪气:“嫂嫂还真是好打算!”
贱人!那么迫不及待地把那些钱往她自己手里捞!
秦氏笑笑,没搭理祁四叔,仍是满脸慈爱的看着祁遥。
祁遥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个笑来,但还未开口,便是一阵压抑的低咳。
他侧过身,用帕子掩住唇,咳得肩头轻颤。
旁边的秦秀芬见了顿时慌了神,想上前给祁遥顺气,却又顾忌着礼数畏手畏脚。
直到对上秦氏鼓励的眼神,秦秀芬立马来了勇气。
左右遥表哥之后是她的夫君,她这也不算冒犯。
秦秀芬抿抿唇,刚站起身,就被人挤了开来。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素袍的身影立在了祁遥身侧,小心翼翼却又极为熟练地给祁遥拍背顺气。
秦秀芬被推了这么一下脸色有些挂不住。
她强忍下了火气,抬眼去看这人是谁,如此不讲礼数。
这一看,秦秀芬眼睛又不由亮了亮。
推她这人容貌也是极佳,就是太嫩了些,还是个孩子,看着和遥表哥关系不错,想来是什么弟弟吧。
既然是遥表哥的弟弟,那也是她的弟弟。
想到这,秦秀芬也不生气了。
但下一秒,她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因为那孩子抬起头看秦氏,语调天真:
“秦夫人,哥哥方才过来是吹了风,这回正不舒服呢,大夫说了哥哥需要静养,最忌情绪激动,尤其是那些不必要的事情叨扰。”
他这话一出,秦氏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了。
秦秀芬眼圈瞬间红了,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祁夙,也不觉得祁夙是孩子了,只觉得是什么混世滔天孽障魔丸!
“大胆!”秦氏当即呵斥,“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祁夙却像是没听见,转而看向祁父:“祁伯伯,哥哥的身体您是知道的,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更何况冲喜之说,也只不过是……若是因此让哥哥病情加重,岂不是适得其反?”
他顿了顿,低垂眉眼,盖住眼中晦暗的情绪,又将语气放得更缓。
“哥哥如今需要的是安心静养…而非身边多些不必要的……烦扰。”
祁父看着祁遥咳得喘不过气的样子,又听到祁夙的话,眉头越皱越紧。
他虽然默许了秦氏的安排,但若是冲喜不成反而……喜事变丧事,祁府上下怕是会成为笑话!
秦氏眼见形势不对,连忙强笑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秀芬她……”
“母亲!”
祁遥可算缓过气来了,声音虚弱,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他抬起那张透明如纸的脸,看向祁父:
“父亲,儿子的这副身体您是知道的,我实在不敢耽误任何女子,秦家表妹还是另寻良缘吧。”
他这话说的直接,秦秀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猛的站起身捂脸跑了出去。
“秀芬!”
秦氏又气又急,狠狠瞪了祁遥与祁夙一眼,忙让人追了出去。
祁遥才不在意秦氏怎么看。
祁夙就更不在意了,他所有的视线全放在了喝茶的祁遥身上。
厅内的氛围尴尬无比。
祁父脸色铁青,重重放下酒杯,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祁夙则是小心翼翼扶着祁遥离席了。
曲径小道上,月光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到走出老远,祁夙才忍不住低声笑道:“哥哥,刚才咳得真像,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当时他又怒又忧,恨不得把厅内所有人都解决了。
但转念一想,哥哥身体在他调理下好了许多,不该咳得那样猛。
他便立刻明白,哥哥是装的。
只是明白归明白,担忧之情还是压不下去。
尤其是在看秦秀芬蠢蠢欲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