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被黑蝴蝶引到了门外,空气粘滞得令人窒息,连一丝风都吝啬给予,只有远处野猫拉长的凄厉嘶鸣,像钝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紧绷的神经。
那蝴蝶的翅膀微微翕动,没有鳞粉洒落,只有一股渗入骨髓的冰冷沿着他的神经向上蔓延。
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温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被这诡异的生灵一步步引离了门内那点可怜的光亮,站到了门外冰冷湿滑的石阶上。
寒意瞬间裹挟了他,穿透单薄的衣衫,直抵心口。
寿衣店门前那盏蒙尘的灯泡,挣扎着吐出一点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木门上斑驳的漆痕和褪了色的白纸对联,如同垂死者浑浊的最后一息。
寿衣店旁那条通往更深黑暗的岔路口,渺风的身影静立如松。昏黄的光吝啬地描摹着他清瘦的侧影。
他微微垂首,一只手随意地负在身后,姿态闲适得近乎慵懒。
然而,另一只手却截然不同——它以一种古老而决绝的姿态竖起剑指,稳稳点在自己眉心正中。
指尖,一点微不可察、却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在凝聚,如同暗夜中即将炸裂的星辰。
温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只点在眉心的剑指,倏然动了!渺风的手臂绷紧如满弓,朝着身前浓稠得如同化不开墨汁的虚空,毫无征兆地、带着斩断一切的狠厉,狠狠劈落!
“呜——!”
一股凭空出现的、狂暴到极致的劲风,裹挟着仿佛从极地深渊刮了千万年的冰屑,发出凄厉的嚎叫,如同无形的攻城锤,朝着温暖的面门猛砸过来!那风冰冷刺骨,每一粒冰屑都像细小的刀刃,割得脸颊生疼,血液似乎瞬间就要冻结。温暖的心脏骤然缩紧,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侧面狼狈地扑跃出去。
就在他身体离地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了那惊悚绝伦的一幕——
渺风劈落的指尖前方,虚空竟像一张被无形巨手攥紧的黑色幕布,骤然撕裂!一道刺目的、纯粹得令人不敢逼视的幽蓝光芒,如同从九幽最深处挣脱而出的雷霆,狠狠地、笔直地烙印在虚无的正中央!
“刺啦——!!!”
一声布帛被强行撕碎的、令人牙酸骨髓发冷的锐响,震荡着空气,狠狠刮过温暖的鼓膜。
那幽蓝的光痕,竟真的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无形的伤口,猛地向两侧撕裂、扩张!阴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更猛烈、更刺骨地从中喷涌而出,带着一股腐败泥土混合着万年寒冰的、令人作呕的腥寒气息。
温暖被这狂暴的气流吹得连连踉跄后退,双脚在湿滑的石阶上几乎无法站稳,后背“咚”一声重重撞在寿衣店冰冷坚硬的门板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木门也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裂口深处,不再是纯粹的黑暗。那是翻滚搅动的、污浊的墨绿色阴影,如同剧毒的脓液在沸腾。里面刮出来的风都像是从千年冰山上直接吹出来的刺骨的寒风,温暖被吹的连连后退。
无数细微却尖锐到能刺穿灵魂的嘶鸣、哭嚎、绝望的诅咒……汇成一股混乱而癫狂的声浪,从那裂口中汹涌溢出,冲击着温暖的耳膜和神经,几乎要将他逼疯。
“没见过吧?”
渺风的声音穿透了阴风的嘶吼和裂缝深处的噪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玩味的慵懒笑意。
温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他。渺风微微侧过头,那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在昏暗中眯起,嘴角确实向上挑着一抹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得意之作,又像是在品味猎物临死前的惊恐。
那笑容在幽暗的光线下,俊美得近乎妖异,也冰冷得毫无人间温度。
温暖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一点常人无法察觉的微芒悄然亮起——阴阳眼,强行开启!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那翻涌的墨绿色阴影褪去了模糊的遮蔽。裂口深处,不再仅仅是扭曲的光影和声音。
一张巨大、丑陋到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脸,正从裂缝边缘那粘稠如沥青的阴影中,极其艰难、极其粗暴地向外挤压!
那张脸如同一个肿胀腐败的巨人头颅,覆盖着污秽不堪、仿佛刚从墓穴泥浆里捞出的暗绿色皮肤。
三只眼睛!三双同样巨大、同样布满蛛网般血丝、同样充满了纯粹暴虐与贪婪饥饿的眼球,如同三颗腐烂流脓的果实,镶嵌在头颅的三个不同方向上。
它们刚一挤出裂缝,那黏腻浑浊的眼珠便猛地转动,带着令人头皮炸裂、汗毛倒竖的同步性,六道冰冷、贪婪、毫无生气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温暖!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肮脏鳞片、指甲如同弯曲黑铁钩般的巨爪,也从裂缝中猛地探了出来,死死抠住了裂缝边缘还在不断撕裂的“虚空”!裂缝在它狂暴的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又猛地扩大了一圈!那怪物庞大如山的身躯正在奋力挤出!另一个同样巨大、同样扭曲腐烂的头颅,以及第三颗稍小却更加狰狞、布满森白獠牙的头颅,都已若隐若现地挤在裂口处!腥臭的、泛着墨绿幽光的涎液,从它那些交错纵横、如同断矛般的獠牙缝隙里不断滴落。
一滴,两滴……粘稠的、冒着诡异气泡的涎液滴落在柏油路面上。
“嗤——嗤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坚硬的沥青路面,竟如同被强酸泼洒,瞬间腾起刺鼻的、墨绿色的腐蚀性浓烟,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边缘还在不断焦黑融化的孔洞!
那浓烟带着地狱特有的硫磺与腐朽气息,翻滚着扑向温暖的口鼻。
就在那口水马上要滴在温暖的皮鞋上的一刹那,一只发着光的洁白的骨骼突出的手,直接一把拉住温暖,跳出了怪物袭击的有效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