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宗君臣回到长安,秩序逐渐恢复。
崔胤自感两次政变均靠他得以平息,加之又有朱全忠撑腰,变得愈发恃功而骄,不可一世。
他先后找茬贬掉了宰相陆扆、王溥。另一名宰相卢光启,也因曾得罪过他,被赐死;同时,还处死了与宦官交往密切的宫女、僧道等三十余人。
昭宗对此颇有微词,有次与韩偓聊天,评价崔胤说:“他虽忠心,然而比起卿来,却要有心机的多!”
韩偓道:“掌管天下的人,一言一行都在万众瞩目之下,怎能单靠动心思、耍手腕来治理。不如以诚待人,短期内效果可能不太明显,但长此以往必有所得!”
二月初七,朝廷大封功臣。
赐朱全忠为“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赐其僚佐为“迎銮协赞功臣”、将领为“迎鸾果毅功臣”。
昭宗仍觉不够,再次下诏加封朱全忠太尉、兼天下兵马副元帅、梁王。加封崔胤司徒兼侍中。
翰林学士韩偓深得昭宗赏识,早有用他为相的意思。加之从凤翔返回长安,崔胤接连废掉三位宰相,昭宗便向韩偓提及此事。
韩偓推辞不受,向昭宗荐举了御史大夫赵崇、兵部侍郎王赞。昭宗信任韩偓,就要提拔这二人为宰相。崔胤厌恶他们分散自身权力,拜托朱全忠替他出面拒绝!
朱全忠直接找到昭宗,开口便问:“赵崇轻薄,王赞无能,韩偓怎能引荐这两人为相!”
昭宗见朱全忠面色不善,嗫嚅着不敢回答,此事只得就此作罢。
二月十二日,韩偓被贬为濮州司马。
韩偓是朝中唯一能与昭宗聊到一起的大臣,昭宗知他要走,悄悄与他泣别。
韩偓看着倦容满面的昭宗,沉重的说:“此人已不是当年的朱温,臣得以老死他乡也算幸事,臣实在不忍看您蒙受弑君、篡位的侮辱!”
朱全忠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既要继续与群雄角逐扩张势力,又要巩固新近夺取的地盘,事情千头万绪,早有回归之心。
他虽想把昭宗弄到洛阳,但担心会遭来天下非议,影响到他齐桓、晋文的高大形象。只能慢慢创造机会,光明正大的请昭宗临幸。
眼下最紧要的,是在关中安插棋子、预设力量,头脑清楚的朱全忠随即着手做好临行前的各项准备!
二月二十一日,令朱友裕为镇国节度使(辖华、同二州,即今陕西渭南华州区、大荔县),把守关中东大门。
二十四日,任命朱友伦为宿卫都指挥使,统率两万步骑兵留驻原神策军营区。
任命宣武将领张廷范为宫苑使、王殷为皇城使、蒋玄晖为充街使,把长安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二十七日,朱全忠向昭宗辞行!
昭宗为他安排了隆重的饯行仪式,又是宴请又是赐诗。
君臣二人貌似依依不舍,佯装对泣而别,上演了一出君亲臣忠的好戏。
朝廷百官也在长乐驿为朱全忠列队送行,崔胤又独自送至霸桥,自己置办酒席为朱全忠饯行,一直折腾到二更时分,才进城回府。
河东使者返回晋阳,向李克用汇报了崔胤在朝中横行霸道的情形,李克用冷笑道:“崔胤身为宰相,竟敢外借朱贼势力,内胁大唐君王。他既主持朝政,又执掌兵权。权重必会遭人忌恨,势大一定引发祸乱。依我看,家破国亡的日子就要到了!”
朱全忠回到汴州,急于平复淄青节度使王师范叛乱,很长时间没有过问长安事务。
十月十五日,长安城内一次偶发的亡人事故,又将朱全忠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这天,宣武军留守长安的都指挥使朱友伦,在与客人打马球时,不慎坠马被踏而亡。
朱友伦是朱全忠的侄子,得知此事的朱全忠既悲且怒,怀疑是崔胤所为,一气之下将参与马球的十余人全部处死,并派另一个侄子朱友谅接替朱友伦。
崔胤当初借助朱全忠消灭了宦官,而朱全忠也很好的利用了这次宫廷政变,打服了李茂贞,吞并了关中。
随着实力的快速扩张,朱全忠逐渐有了篡夺帝位的想法!
崔胤人虽不着调,但毕竟也是大唐的既得利益者。他只想用朝廷这个外壳去实现个人利益的最大化,从没想过要把这个外壳打碎,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当他发现了朱全忠的野心后,开始忧虑恐惧。从表面看仍与朱全忠保持着亲密关系,但内心却起了隔阂。
他向朱全忠提议:“长安与李茂贞交界,不能全无防范。如今朝廷的六军十二卫徒有虚名,我想招募些新兵将其充实,这样您便无需再为西边的安全费神了!”
朱全忠是个老江湖,见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崔胤这点伎俩自然瞒不过他。但他并未说破,而是点头默许,暗中派人冒充平民应征入伍,用以探知崔胤动向。
崔胤对此毫无所知,满腔热忱的投入到训练士卒、购置武器、修缮城防中,忙的不可开交。只是他没发现,朱全忠那张貌似温和的脸上,已开始变得狰狞。
元佑元年(904年)正月,朱全忠密奏朝廷,举报崔胤专擅权力,扰乱国家,离间君臣。请求将他及其同党郑元规、陈班等一并处死。
昭宗一则无力劝止,二则崔胤实在猖獗,昭宗对他也早有看法。
正月初十,朝廷按朱全忠意图,下诏列举崔胤罪状,撤销其所有职务、爵位,任命裴枢、独孤损分掌六军,解散崔胤所招士卒。任命兵部尚书崔远、翰林学士柳璨为相。
正月十二日,朱全忠密令朱友谅出兵,将崔胤等人斩于家中。
崔胤为了个人利益,拿大唐江山和昭宗安危作交换,一味迎合金主朱全忠,致使昭宗两次被逼逃离长安。掌权后又别有用心,得罪了金主,最终身死命丧。想想被他害死的那些忠臣良相,以及无辜被杀的数百宦官,也算罪有应得!
朱全忠在攻克邠州时,李茂贞的义子、节度使杨崇本投降,朱全忠将他妻子送往河中(山西永济)为质。杨妻貌美,朱全忠与她发生了关系,之后又将她送还给了杨崇本。
戴了绿帽的杨崇本怒火万丈,与李茂贞联系:“唐室将亡,义父怎可坐视不管!”
随即把名字改回李继徽,联合李茂贞出兵进逼京畿。没想到这一行为,却给了朱全忠一个把昭宗迁往洛阳的最好理由。
正月二十一日,昭宗临幸延喜楼,朱全忠牙将寇彦卿奏报:“邠、歧军队逼近京畿,请皇上迁都洛阳。”
等到昭宗下楼,宰相裴枢已经接到朱全忠催促百官东行的命令。
二十二日,长安百姓在宣武军的逼迫下,携老带幼分批离开家乡,人们边走边骂:“贼臣崔胤误国,让我们流离失所!”
二十六日,昭宗车驾离开长安!
朱全忠安排将领张廷范彻底拆毁城内建筑,将木料投入渭河沿水东下运至洛阳。
辉煌了近三个世纪的长安,自此沦为废墟,彻底失去了成为国都的基础!
二十八日,昭宗抵达华州(陕西渭南市华州区),市民夹道迎接,山呼万岁。
此情此景,令昭宗感伤落泪。他探出头,语调低沉的说:“不要再称万岁了!从今往后,我已不再是你们的君王!”
当晚,昭宗一行在华州休息。昭宗对身旁侍者叹惜道:“纥干山上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如今我漂泊至此,竟不知将要流落何处。”
二月初十,昭宗行至陕州(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因洛阳宫室正在整修,暂时在此逗留。
十一日,朱全忠朝见!
昭宗将他引入内室去见何后,何后哭着告诉昭宗:“从今起,我们夫妇性命全落到朱全忠手里了。”
三月二十二日,昭宗派身边近侍潜出陕州,携他亲笔密信向王建、杨行密、李克用告急,信中称:“朕一旦到了洛阳,必被幽禁。所有诏书将出自全忠之手,朕的意思再无法传出!”
只是此时此刻,大家都在各忙各的,谁还顾得上他呢!
四月十六日,洛阳宫室修竣,朱全忠奏请昭宗早日出发。
司天监王墀对昭宗说:“近日星相有变,秋季东行不利。”昭宗遂以皇后刚刚生产,身体不便为由,请求等到十月再走。
朱全忠怀疑昭宗别有他图,同时也担心夜长梦多,交待牙将寇彦卿催促昭宗出发。
五月初三,昭宗迫不得已从陕州向洛阳进发。
初八,朱全忠在新安(河南洛阳辖且)迎驾,他通过内线得知了王墀的话,让人诬告王墀以及晋国夫人可证、内都知韦周等人阴谋杀害朱全忠,将他们收监斩杀。
五月初九,昭宗在谷水(洛阳附近)休息。
崔胤死后,六军十二卫解散,昭宗身边只有两百余名陪打球、供差遣的半大孩子陪同。
即便如此朱全忠仍不放心,便以请吃饭为由,把这二百余人一并勒死。又从军中挑了两百多人,冒充他们陪侍昭宗,过了好几天昭宗才发觉。
此时的昭宗,连身边仆役都已是朱全忠的人。
五月初十,车驾到达洛阳。昭宗亲临正殿,接受百官朝贺。
十四日,任命蒋玄晖为宣徽南院兼枢密使,王殷为宣徽北院兼枢密使,张廷范为金吾将军,韦震为河南尹兼六军诸卫副使,朱友恭为左龙武统军,氏叔琮为右龙武统军。
这些人都是朱全忠最信任的心腹将领,昭宗就像关进笼中的鸟儿,再没了任何挣扎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