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音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勾的人心尖泛起点点酥麻,可是沈时安却觉得心头一沉。
他以为她会继续插科打诨,或者找出一千个理由来辩解,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地认错。这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房间的帷幕很厚,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股子平日里能把人气得牙痒的鲜活劲儿,此刻似乎沉寂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让他陌生的脆弱。
“你没有对不起我。”沈时安的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沙哑,他移开视线,这个角度能让他透过缝隙,看到窗外的江面,波光粼粼,“你只是……不信我。”
这句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宋清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她怎么可能不信他?
她只是太清楚那个既定的结局了。
在原先的命轨里,他就是因为太过相信正道,太过相信自己的责任,才会在魔教的围攻下,为了守护所谓的正道大义,力竭而亡,剑骨被生生剥离。那场面,惨烈到她只是短短几句描述里,都觉得神魂刺痛。
她要改变他的结局,就必须在他踏入那个剧情点到来之前,斩断一切源头。
最快的办法,就是杀了夜无咎。
可夜无咎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身上有世界意识的庇护,想杀他,何其艰难。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能将沈时安牵扯进来,让他暴露在危险之下。
越是在意,就越是顾忌。
而这些缘由,她都不能说。
“沈时安,”宋清音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有些事,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把你拖下水。”
“拖下水?”沈时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站起身,阴影从他身上褪去,那张朴实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宋清音,你是不是忘了,浣花剑派被灭,本就与魔教脱不了干系。身为天阙剑宗的弟子,这本就是我的责任。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沈时安就是个需要被你保护起来的废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带着一种被轻视的愤怒。他以为,至少他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该是并肩而立吗?她却想着一个人扛下所有,将他推得远远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清音也站了起来,语气急了几分。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时安向前一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你潜入合欢宗,是想做什么?刺杀夜无咎?凭你吗?”
他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个字都敲在宋清音的心上。
“我……”宋清音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现在如今如何杀的了夜无咎,只是事实被他毫不留情的戳破,还是......很不爽。
看着她这副样子,沈时安眼底的怒火渐渐被失望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涩然:“你从不肯与我说实话。”
不管是初见之时,还是现在。
房间里的气氛,这一刻开始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咚、咚。”
一个娇媚的女声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两位贵客,‘交流’得可还尽兴?媚姨备了些酒菜,请诸位下楼一叙。”
敲门声,打破了舱内凝滞的气氛。
沈时安紧绷的下颌线动了动,眼中的失望和冷意被瞬间敛去,恢复成一片深沉的古井无波。他压着嗓子,对着门外应了一声:“这就来。”
声音落下,他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对宋清音道:“跟在我身后。”
宋清音点了点头,飞快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先前因争执而泛起的激动和愧疚都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双水汽氤氲的眼,和微微泛红的脸颊。
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房门应声向外打开。
宋清音和沈时安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看来这些房间都是特制的,只能从外面打开。
难怪,合欢宗的人一点儿都不担心有人作乱。这些房门一阖上,几乎和瓮中捉鳖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出口,就是窗户了。
但想也知道,外面守着合欢宗弟子必然不在少数 。
哪怕逃出去了,茫茫江面,也几乎没有路可走。
门外站着的并非媚姨,而是一个身段妖娆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粉色纱裙,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视线在沈时安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他身后只露出半个身位的宋清音身上。
沈时安面色不变,只将身子微微一侧,更严实地挡住了女子的视线。他这下意识的维护动作,配上那张黝黑朴实的脸,显得有几分笨拙。
而宋清音则恰到好处地低下头,揪着沈时安的衣角,一副怯生生不敢见人的模样。
那女子见状,掩着嘴娇笑起来,声音又脆又媚。
“哟,两位可算是舍得出来了。瞧妹妹这脸红得,跟熟透的桃儿似的,想来是得了哥哥好一番疼爱。”
她的目光在宋清音微微颤抖的肩头和发红的耳根上扫过,最后又定在沈时安身上,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探究。
“只是……哥哥瞧着倒是精神得很,半点不见疲态。妹妹这般娇弱,哥哥还需得更怜惜些才是。”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沈时安和宋清音的心同时往下一沉。
两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露馅了?
从开门到现在,他们不曾多说什么,那这女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们却不知,合欢宗的人,日夜浸淫于此道,眼光毒辣。初经人事的女子是何反应,真正颠鸾倒凤过的男女又是何等神态,他们一眼便知。
宋清音装得再像,身上也少了那股子被雨露浇灌过的慵懒媚态。而沈时安,他周身那股清正之气,即便有刻意收敛,也无法和真正沉溺于欲望的男人混为一谈。
女子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她看着眼前这对“貌合神离”的男女,像是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码。
真有意思啊,就是不知道看到接下来的场景,是否还会这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