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朗把菜放下,就去开门。
月晴姐进门的第一件事,不是换鞋,而是满屋子搜寻着,只一秒,就看见了我。
她顿时笑开了,“小安安!”
我也亲亲热热地叫着姐姐。
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位五官硬朗的男子,应该就是姐夫,他跟我简单打了个招呼,此刻正眉眼含笑地看着月晴姐讲回来的路上有多堵,不然早都到了。
月晴姐拉着我的手说话的间隙,许星朗已经端出了十个菜,还有几大盘现包的饺子。
从和面开始做的饺子。
菜也都是我爱吃的。
袁阿姨招呼着我落座,让我不要见外,把这当成自己家,随后看了眼餐桌,把她面前的两盘饺子和我面前的换了一下。
换过来的两大盘饺子,很特别,是麦穗型的。
袁阿姨笑着解释,“小朗说你爱吃饺子,但不吃胡椒,这两盘是没放的,他特意给你包的麦穗,生怕跟有胡椒的弄混了,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我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咬了一口,扬起唇,“特别好吃,谢谢阿姨。”
接下来可忙了,一会许星朗给我夹块鸡翅,一会月晴姐给我夹块鱼,怕我够不到,许叔叔直接把他面前那盘糖醋排骨放到了我面前,让我多吃点。
知道我爱吃虾,半盘油焖大虾都被袁阿姨倒进了许星朗的碗里,让他给我剥。
如果哪个菜多夹了几口,那盘菜肯定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这边。
我不好意思再夹,他们就照着我之前夹过的顺序,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填满我的碗,吃光后又续上。
那天,我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够了够了…”
被很好地照顾了一整顿饭,我悄悄打了个饱嗝。
吃完饭,我赶紧起身,刚想帮着把碗碟送到厨房,许星朗便从我手里接过那两个盘子,对我说,“你去沙发上坐着,我来。”
我自然是不能真的去坐着,看着大家忙,便跟进了厨房,想试探着问一下需不需要我洗碗。
许星朗一转身,看见我像个跟屁虫一样跟了进来,嘴角刚刚要有个弧度,便发现,我的目光并没落在他身上,反而盯着水池里的那堆碗。
此时的许叔叔已经戴好了橡胶手套,见我盯得认真,还有些欲言又止,当即会意,笑了起来,“去玩吧丫头,这里叔叔来就行。”
“来,安安,陪阿姨看会相册。”我就这样被袁阿姨拉走了。
许星朗拿走的那本小相册静静地躺在沙发旁,我多看了两眼,袁阿姨便注意到了。
她拉过我的手,刚翻起那本,许星朗便一个滑跪扑过来捂住,“妈,给我留点面子…”
“这有什么的…”
许星朗求助似地看向我,我忍不住弯弯唇,“阿姨,看别的吧。”
“其实这本也没什么,就是一些糗照,有一次他小时候去他爷爷奶奶家玩,掉粪坑里了……”
“妈…”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好好好,不说。”
许星朗这才放心地坐在我旁边,一手虚揽在我身后,一手握着我的手腕慢慢摩挲。
相册被我规规矩矩地放在茶几上,袁阿姨拿起最上面一本,“来,咱们看这个,你们俩一模一样的那个,你记不记得这张你是几岁的时候拍的呀?”
“大概五六岁吧,我妈在照片上写了日期的,我看看。”说完,我把那张图调出来,逐字逐句念。
袁阿姨也把相册里的那张童年照翻了过来,背面同样写着…
两个日期竟然一模一样,
“看来不仅照片一样,还是同一天拍的呢。”
那时,我们并不认识。
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种宿命感。
可又觉得好笑。
说我们俩没缘分吧,还能偶然在同一天拍到同款照片,但是说我们俩有缘分呢,大学前,我们竟然从来都没遇见过。
缘分,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好在,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同款照旁边,是一个短发小女孩的生活照,穿着精致的公主裙,化着红脸蛋,一下子就把我萌化了。
我开口问,“这是月晴姐小时候吗,好漂亮。”
可在几人不约而同捂嘴笑的动作中,我敏锐地嗅出一丝不对。
果然,袁阿姨说,“这是小朗。”
“啊?”我倏地转头看向许星朗,就见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本人,实在不敢相信,这两位是同一个。
“小朗小时候长得秀气,晴晴带着他出去的时候,人家都以为这是她妹妹呢。”
月晴姐适时接过袁阿姨的话,“是啊,不过那个时候我也没否认,毕竟他出生的时候我就盼着是个妹妹,结果是弟弟,我当时恨不得把他塞回我妈肚子里重新生一遍,后来觉得这小孩长得还挺好看的,就留着了。”
我咯咯笑着,忍不住往许星朗的方向偏。
他的手下意识就要抱住我,可才刚摸到我的衣袖,我就坐正了,目光投向了照片的背景。
那张照片的亮点不光是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还有后面的绿植。
十分茂盛茁壮的发财树,叶子都像被擦过油,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照料过的。
“您家一直都在种发财树呀,我看客厅还有一盆。”
闻言,袁阿姨的表情似是见怪不怪,慈爱又自豪地笑着,“那就是照片里这盆,养了有二十年了,搬家都没落下它。”
……
对面黑屏的超大液晶电视映出了我因为吃惊而呆楞的脸,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问着,“客厅里那盆就是照片里这盆?”
“对呀。”
“养的也太好了吧!”我诧异又惭愧,“我连仙人掌都能养死……”
年少无知,水浇多了……
袁阿姨笑的更开心了,“宝宝你太可爱了,阿姨也不会养,都是你叔叔,他喜欢这东西,就爱琢磨,我们家这些都是他照顾的,你要是喜欢,回头让他给你写点心得,他可喜欢给别人分享这些了。”
“那就麻烦叔叔了!”我欣然应允。
“不麻烦,他得乐坏了。”
“我房间里还有,要不要去看看?”许星朗说。
我垂眸思考了两秒,想去,又担心把长辈晾在这里不好,但袁阿姨说,“正好,他房间的绿植都比较小,你去看看喜欢哪个,直接让小朗给你搬回去。”
我还在犹豫着怎么说些客气话,许星朗已经站起身拉走了我,我只来得及说一句,“那我先去了阿姨…”
房门半掩着,隔绝了一点客厅的嘈杂,却没有将声音完全隔断。
但会形成一个视觉盲区,许星朗迫不及待地就从身后拥住了我。
我小声道:“干嘛呀?”
他的下巴在我肩膀处蹭了蹭,问我,“刚刚,有没有让你觉得不自在?”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便拍了拍他的手安抚,“没有,叔叔阿姨姐姐姐夫都很好,我很喜欢他们,真的。”
“那就好,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就掐我,狠狠掐,我就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我眼底闪过一丝亮晶晶的坏意,伸手掐了他的虎口。
“嗯?”
“不是你说,不舒服就掐你嘛?”我狡黠一笑。
许星朗盯着我的侧脸,我玩味的表情很明显,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语气微凉,“好啊你…被我抱着不舒服是吧?嗯?”
说着,他收紧了手臂,让我感觉到了束缚感,又不至于太难受。
“是你自己说的呀……”我眨巴着眼撒娇。
“小坏蛋……”许星朗报复性地用唇瓣隔着牙齿咬了一口我的耳垂,继续说,
“我不管,我生气了,你得亲亲我。”
我转过脸,示意他凑过来。
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轻吻了一下。
“好啦,这下可以带我看看你的房间了吧。”
他一撒手,我便得了空。
许星朗的房间很宽敞,是我想象中男生会有的那种房间。
白色的墙面,实木的大床,灰色系的床品,配以同色系的窗帘。
墙上还贴着一些NbA球星的海报,床头柜上有一个篮球的小摆件。
床的对面是两个顶天立地的柜子,一面放了满满一柜子的书,一面放了一些手办和奖杯证书,还有一些参加比赛的合影。
那个时候的许星朗还很青涩,笑的腼腆。我望着眼前这些旧照片,听他如数家珍般细数过往,那些我未曾参与的年月,便在他的讲述里一点点变得清晰、完整。
一整面的奖状相框都讲完了,自然而然地就到了书柜。
“我能看看吗?”我问着。
“当然,随便看。”
得到应允,我的视线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本笔记本上。
那是前年我们学校建校80周年的纪念礼物,很简约厚实的款式,封面印着校徽和校训,我把它作为了我的课堂笔记本,想来他也会用来记一些重要的东西。
那应该就是专业课笔记了。
他平时的笔记和学习方法都会毫不吝啬地分享给我,这本没见过,我突然想看看。
谁知,我的手刚放到那本笔记本上,本子就被眼疾手快的许星朗,抽走了。
……
“你刚才还说我可以随便看的!”我不满。
许星朗气势弱了些,“宝宝,其他的都可以,这本不行。”
“不是学习笔记吗?”
许星朗摇头,脸颊罕见地红了,“不是。”
这个反应太奇怪了,刚刚捂着糗照相册的时候都没这个样子,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该不会…是你的日记吧?不许骗我!”
许星朗只好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行吧,既然他不愿意给我看,我也不打算强求,但还是有点失落,我原以为我们的关系发展到现在,不会有任何隐瞒了。
许星朗看出了我骤然变化的情绪,试探着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这里写了什么?”
嘴上说着不让我看,语气里却藏不住期待,这反差也太别扭了。
我没看他,只是声音闷闷地嘴硬道:“不想。”
末了又阴阳怪气地补上一句,“万一是什么暗恋日记,被我看到多不好。”
这句话是我乱说的。
但意料之外的,许星朗没否认,反而在我抬眸时,急中生智地掩下了眼里闪过的慌乱。
……
呵…
我久久不语,许星朗慌了,“你别生气…”
“没生气啊。”我淡淡微笑着。
许星朗更慌了,似乎是确定了我在生气,急急地说道:“确实是暗恋日记,但……”
“嗯,你收好,青春期的暗恋也挺美好的,我不介意。”我故作大度地打断他。
但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丢丢心酸。
我宽慰着我自己,不过就是遇到我之前喜欢的女孩子嘛,没关系的,谁的青春还没几个白月光呢,都过去了。
没事的,没事的……
见我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许星朗深呼一口气,做出一个决定,把日记摊在我面前。
我毫不犹豫地合上了,“我尊重你的隐私。”
随后便径直走向窗边,准备去看绿植。
许星朗一个伸臂就把我捞了回来,强制性地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控制在床上,“先说好,看完不许笑我。”
“我不看……”
许星朗却自顾自地念了起来,“2017年10月26日,星期四,我今天听到了一个声音,特别好听,她还很善良,在给老奶奶指路,我好想认识她。”
17年?大学?还是大学暗恋的?
我更气了,挣扎着就要起身,许星朗直接坐在我身旁,强势地搂着我。
“2017年12月3日,星期日,太有缘分了,时隔一月,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声音好听的女孩,我听她的朋友叫她安安,名字真好听,有点呆,但是好可爱…”
听到熟悉名字的我忍不住一颤。
等等……
给老奶奶指路,声音好听…
这不是他跟我告白那天描述的我吗?
见我终于不再挣扎,许星朗快速翻了几页。
他似乎对这本日记很熟悉,熟悉到每一页的内容他都倒背如流,是以他很快就凭借脑子里的目录找到了他想要的。
“2018年3月17日,星期六,我知道了她的全名,叫吕宁安,好听又好念,寓意也好,天呐,怎么会有人名字这么好听,我想靠近她,想牵她的手,可又怕她把我当成变态,怎么办……”
“停!”我举手制止,拿过本子,“我自己看。”
这本日记,记录了他从见到我,到我们相识相知相恋,这几年的所有过往,
厚厚的一个本子,已经写了大半本,他给我念的,也只是从中摘取的一小部分而已。
我从没在一篇文章里见过这么多的感叹号,但许星朗的日记却澎湃得很,从他的文字中,我竟然还能感受到他落笔时的雀跃。
我忍不住抱怨,“这有什么不好给我看的…”
还要念出来?这跟逼着我看自己演的尴尬戏有什么两样,脚趾都要抠出三室一厅了。
“我怕你笑我幼稚。”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是挺幼稚。”
“我……”许星朗又紧张了
我赶紧补充,“不过我喜欢。”
“最新一篇写到哪里了呀…”我一边说,一边翻,蓦地,看到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