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侦支队的接待室里,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秋雨潮气,黏在人皮肤上,说不出的闷。
金属长椅冷得硌人,王婉婷刚坐下就往旁边挪了挪,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黑色连衣裙的下摆——这裙子还是昨天林东升让助理临时送来的,说是“场合上得穿得素净些”。
她身旁的林东升倒坐得安稳,定制西装的袖口随意挽着,露出腕上那块泛着冷光的名表。
他刚把价值不菲的鳄鱼皮手包搁在膝头,就有穿制服的民警从走廊那头过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敲出闷响。
林东升立刻起身,动作比哭红了眼的王婉婷还快,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声音却稳得没一丝颤:“警官,家属去哪领尸体啊?我来认领我小舅子。”
民警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林东升身上那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行头,又落回王婉婷通红的眼眶上——女人的肩膀还在轻轻抖,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显然是哭了一路。他指了指斜前方的办公桌:“先去那边登记,填完表再去停尸间确认。”
林东升连忙应着,伸手扶了把王婉婷的胳膊,指腹不经意地避开了她沾着泪痕的手背,像是怕被什么弄脏。
两人跟着民警走到办公桌前,桌后的老警察头也没抬,笔尖在登记表上顿了顿:“叫什么名字?”
“王安时。”林东升抢先回答,声音不大,却正好盖过王婉婷喉咙里那声没憋住的哽咽。
老警察这才抬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最后停在王婉婷脸上:“你是王安时姐姐?”
王婉婷张了张嘴,眼泪又涌了上来,话没说出口先带了哭腔。林东升立刻上前半步,侧身挡住了民警的视线,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的歉意:“诶,警官那小时是我小舅子,我老婆有点伤心过度,情绪不太稳定,还请您们见谅。”他一边说,一边从手包里掏出自己和王婉婷的身份证、户口本,连联系方式都提前写在了便签纸上,递过去时还特意把纸角捋平了。
老警察接过证件,对照着登记表核对信息,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你和死者什么关系,身份证,户口本,联系方式都填一下表。”林东升接过笔,手腕悬在纸上,动作利落得像是填惯了这类表格,不过片刻就把信息填完,连王婉婷那栏的字迹都模仿得有几分像她平时的笔锋。
等手续办完,民警领着两人往停尸间走。
走廊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在墙壁上泛着青灰,脚步声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回音。王婉婷的脚步越来越慢,手指紧紧攥着林东升的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林东升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别怕,就看一眼,确认完咱们就走。”
停尸间的门被推开时,一股更浓的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王安时的尸体躺在最里面的推床上,盖着白色的尸布,只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
民警走过去,伸手要掀尸布,林东升却先一步拦住:“我来吧,让她缓缓。”他的指尖碰到尸布时,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平稳地将布掀开,露出王安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王婉婷的哭声瞬间冲破了喉咙,比刚才在接待室里更响,更撕心裂肺。
她踉跄着扑过去,却被林东升稳稳地拉住,只能隔着半米的距离看着弟弟的脸——王安时的眼睛闭着,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死前还在跟谁置气,嘴角那道常年挂着的痞气纹路,此刻也僵成了冷硬的线条。
“诶呦呦,不哭了,小时也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的模样的。”林东升伸手拍着王婉婷的后背,动作轻柔,眼神却掠过王安时的尸体,落在他颈侧那道不明显的淤青上,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闪而过的冷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王婉婷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安慰,哭声里混着愤怒和委屈,几乎是吼出来的:“怎么不会,都是你惯的,安时才这么为非作歹,老是依仗你的身份去欺负弱小,整天不学好,还到处惹祸,现在出事,我都不用想,肯定在外头得罪了不知道什么人!”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林东升的胸口,力道却越来越轻,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绝望,“我哭不是因为他死了哭,我是替我那早死的爸妈伤心,生出这么个逆子出来,我也没能替他们二老管教好安时……”
林东升任由她捶打,脸上始终带着愧疚的神色,等她力气卸了,才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里满是“自责”:“诶哟,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太纵容他了。”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在王安时的尸体上,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跟王婉婷说,又像是在跟自己确认,“既然都发生了,那也只能认命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王婉婷在他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
林东升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把人往门外带,路过民警身边时,还不忘递上一支烟,语气诚恳:“麻烦警官了,后续的事还要劳烦你们多费心。”
民警接过烟,看着林东升小心翼翼扶着王婉婷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嘀咕——这男人看着是个暴发户,穿金戴银的,没想到对老婆这么体贴,倒像是个十足的“老婆奴”。他没注意到,林东升在转身的瞬间,眼底那点伪装的温柔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就像停尸间里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藏着没人知道的秘密。
林东升扶着王婉婷走出刑侦支队大门时,秋雨还没停,细密的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把伞往王婉婷那边倾了倾,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也不在意。上车前,王婉婷突然抬头看他,眼睛还是红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东升,安时他……真的是得罪人了吗?”
林东升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太多,警察会查清楚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熬坏了。”他把王婉婷扶进车里,关上车门的瞬间,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处理干净”四个字,发送成功后,又迅速删掉了聊天记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子缓缓驶离刑侦支队,后视镜里那栋灰色的建筑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雨幕里。
林东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王安时最后一次跟他对峙的画面——王安时这人早该死了,花自己钱不重要,重要的是玷污了自己妻子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年王安时要什么给什么,把人一个本就是废人的家伙养的更废物罢了,现在想来,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掠过的街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没人知道,这场看似意外的死亡,其实是他布了半个月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