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轮胎碾过乐安养老院门前坑洼的石子路,在晨光里留下两道浅痕。
陈北安推开车门时,鼻腔里瞬间灌满了消毒水与潮湿落叶混合的味道,他皱着眉看向迎上来的王安时,昨晚审讯室里对方唯唯诺诺的模样还在眼前,此刻这人却穿着沾了泥点的藏青色外套,双手在身前搓个不停,脸上堆着刻意的殷勤。
“警官,可算把你们盼来了!”王安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引着两人往养老院后院走,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脆响,“就刚才,我在后院检查消防设施,老远就看见个黑影在花坛那边晃悠。咱们这院里住的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腿脚不利索,万一要是出点啥意外……”
顾登没接话,目光扫过院墙根下新翻的泥土——那土色比周围深了一圈,显然是刚动过不久。
他想起昨天审讯时,王安时一口咬定自己和刘悦的死毫无关系,只说那姑娘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的,可此刻后院这副景象,倒像是有人在刻意遮掩什么。
“先别扯这些有的没的。”顾登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几个被树叶半掩的土坑,坑里隐约能看见金属反光,“你在后院挖这么多坑,还放老鼠夹,是想干什么?万一有老人路过踩到,你负得起责任吗?”
王安时的脸瞬间涨红,眼神躲闪着:“我、我这不是为了防小偷嘛!最近总听说附近有贼惦记,我想着挖几个坑能吓唬吓唬……”
“吓唬小偷需要用老鼠夹?”顾登冷笑一声,“昨天才跟你说过,刘悦的案子还在调查,让你安分点,你就是这么安分的?”
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大,陈北安却始终没说话,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些土坑,坑壁的泥土很松散,看起来挖了没多久。直到听见王安时提到“烧伤的脸”,他才站起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刚才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王安时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说道:“他整个脸都被烧过,皮肤绷得紧紧的,颜色是那种深褐色,看着特别渗人!五官都挤在一块儿,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和鼻子,就觉得……就觉得像块被烤焦的树皮。”他咽了口唾沫,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他看见我之后,转身就往院墙那边翻墙跑,结果没注意脚下,掉进我挖的坑里了。爬起来的时候,掉了个东西在坑里,我后来去看,发现是枚戒指。”
“戒指呢?”陈北安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却紧紧盯着王安时。
王安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戒指,递了过去:“诺,就是这个。我看戒指内侧刻着个‘悦’字,跟刘悦的‘悦’一模一样,就觉得这事不对劲。刘悦死的那天,我还看见她手上戴过类似的戒指,说不定……说不定就是这个男人害了她!”
陈北安接过戒指,指尖摩挲着内侧的刻字,“悦”字的笔画刻得不算深,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戴了有些日子。他抬头看向王安时:“刘悦戴戒指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安时的眼神又开始闪烁,他挠了挠头:“我、我就是偶然看见的。那天刘悦来养老院做义工,帮老人剪指甲的时候,我看见她手上有枚银戒指,跟这个差不多……”
“偶然看见?”顾登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你之前说,你和刘悦只是普通的义工与负责人的关系,怎么会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而且据我们调查,你之前还多次骚扰刘悦,甚至在她拒绝你之后,还跟踪过她,这些你怎么不提?”
提到“骚扰”两个字,王安时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挥舞着双手:“我那不是骚扰!我是真心喜欢她!我追了她大半个月,每天给她带早餐,陪她送老人去医院,她凭什么不答应我?结果呢?她居然跟一个脸被烧伤的男人在一起!”他越说越气,声音都变了调,“我王安时好歹也是个养老院负责人,有房有车,她宁愿选那种人,也不选我?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天理就是,你所谓的‘追求’,已经构成了性骚扰。”顾登的语气冷了下来,“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多次发送淫秽、侮辱、恐吓或者其他信息,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可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你之前跟踪刘悦,还在她家门口蹲守,这些证据我们都有,足够定你的罪。”
王安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顾登手里的执法记录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陈北安没有再理会王安时,他拿着戒指走到土坑边,蹲下身仔细查看。
坑底除了老鼠夹,还有一些杂乱的脚印,脚印的尺码很大,鞋底的纹路很清晰,看起来是双新鞋。
他站起身,看向院墙的方向,院墙不高,墙头上有几块松动的砖,砖缝里挂着几根深色的纤维,像是从衣服上勾下来的。
“顾登,你带王安时回局里,再详细问一下那个烧伤男人的情况,包括他的身高、穿着,还有逃跑的方向。”陈北安的声音很沉稳,“我留在这儿,让技术队过来勘查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另外,查一下刘悦的社交关系,看看有没有符合‘脸部烧伤’特征的人,尤其是她的朋友和同学。”
顾登点了点头,拿出手铐走向王安时:“走吧,跟我们回局里,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别再想着隐瞒什么。”
王安时没有反抗,任由顾登把人带上警车。
他回头看向那几个土坑,眼神复杂,不知道是在后悔自己挖了这些坑,还是在担心那个烧伤男人会被找到。
陈北安看着警车驶离,转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技术队的电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手里的银戒指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内侧的“悦”字像是一个无声的谜题。
刘悦的死或许不是意外。
不一会儿,技术队的车就到了,几名穿着防护服的警员拿着勘查工具走进后院。陈北安指了指土坑和院墙:“重点勘查这两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纹、毛发或者其他生物检材,还有墙头上的纤维,也一起取样。”
一名警员点头应下,开始在土坑周围喷洒试剂。
陈北安则走到花坛边,看着那些被踩倒的花草,忽然注意到花坛角落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片,他蹲下身捡起金属片,发现是一枚纽扣,纽扣的颜色和质地,与之前在刘悦衣服上看到的纽扣一模一样。
他握紧了手里的纽扣,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刘悦的纽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死前,也来过养老院的后院?如果是这样,那她来这里做什么?是和那个烧伤男人见面,还是被人带到这里的?
一连串的问题在陈北安的脑海里盘旋,他知道,想要找到答案,只能靠一步步的勘查和调查。
他抬头看向养老院的主楼,窗户里偶尔能看见老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