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死人了!死人了啊!”
尖锐的女声像被掐住喉咙的哨子,骤然撕裂乐安养老院午后的寂静。
原本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打盹的老人惊得直起身,握着拐杖的手不住发抖;护工们手里的搪瓷碗“哐当”砸在地上,粥液溅在青灰色地砖上,混着慌乱的脚步声四处蔓延。
报案电话打进分局时,陈北安正对着桌上的卷宗皱眉。
顾登刚从外面买了豆浆油条回来,塑料袋还没拆开,手机铃声就刺得人耳膜发紧。
包月揣着法医工具箱跑在最前面,白色大褂下摆被风掀起,三人踩着警车的鸣笛声,十分钟内就冲到了乐安养老院门口。
警戒线已经拉起,蓝色带子上“警察”二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几个穿藏青色护工服的女人挤在警戒线外,脸色惨白地互相递着眼色,时不时往二楼的方向瞟——那里是案发现场,也是养老院专门给义工留的临时休息室。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陈北安拨开围观的人群,皮鞋踩过沾着落叶的台阶,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敞开着,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光影中央,蜷缩着一个年轻的身影。
那就是死者。
她侧躺在冰凉的瓷砖上,浅粉色的义工马甲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袖口还沾着几点未干的水渍。
头发散乱地遮住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嘴角溢出的白色泡沫已经凝固,在下巴上积成一小滩,像被踩碎的肥皂泡。
陈北安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死者的手腕,就缩回了手——皮肤已经凉透了,僵硬得像块浸了冰的石头。
他抬眼看向顾登,后者立刻会意,从背包里掏出相机,“咔嚓”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镜头依次扫过死者的面部、手部,还有散落在床头柜上的半杯温水。
“死者女性,年龄二十到二十三岁,”包月跪坐在尸体另一侧,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翻开死者的眼睑,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你们看,瞳孔泛白,扩散得很均匀,眼白上翻,虹膜边缘还有细微的震颤痕迹——这不是普通食物中毒该有的反应。”
她又伸手按压死者的颈部和手臂,指腹划过皮肤时没有停顿:“全身没有搏斗伤痕,指甲缝里没有皮屑或纤维,衣物也没有撕扯痕迹,初步排除外力袭击的可能。但她的手指关节是蜷缩的,掌心有冷汗残留,结合面部肌肉的僵硬程度,死前应该处于极度恐惧中。”
顾登放下相机,凑近床头柜仔细观察。
那是个白色的塑料杯子,杯壁上还沾着几滴水珠,杯底剩的半杯水清澈见底,看不出异样。
他用证物袋小心地将杯子装起来,又看向床头柜上的一本笔记本——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刘悦”两个字,字迹娟秀,扉页还贴着一张卡通贴纸。
“刘悦?”陈北安站起身,刚好看到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匆匆走进来,男人头发梳得整齐,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西装袖口还沾着点灰尘。
“是是是,死者叫刘悦,是我们养老院新来的义工!”男人连忙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协议,双手递到陈北安面前,“这是她上个月来的时候签的义工协议,你看,上面还有她的签名和身份证复印件。”
陈北安接过协议,纸张还带着淡淡的油墨味。
协议上写着刘悦的出生日期是2002年,今年刚满二十一岁,学校一栏填的是本市的师范大学,专业是社会工作。
协议下方的签名和笔记本上的字迹一致,身份证复印件上的女孩眉眼弯弯,笑容很干净。
“她来多久了?平时负责什么工作?”陈北安一边翻看协议,一边问道。
“才来不到一个月,”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有些发颤,“平时就是帮老人们打扫房间、整理床铺,有时候还会陪老人读报纸、聊天。这孩子特别懂事,老人们都喜欢她,怎么就……”
他话没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碎花衬衫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在护工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过来,老远就朝着房间里喊:“小悦呢?我刚才还看见她在楼下给我捡老花镜,怎么就……”
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哽咽。
她扒着门框往里看,当看到地板上的尸体时,身子猛地一晃,护工连忙扶住她,才没让她摔下去:“张奶奶,您别激动,警察同志正在调查,您先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我不休息!”张奶奶推开护工的手,眼睛通红地盯着陈北安,“小悦昨天还跟我说,她今天要带她妈妈做的饼干来给我吃,怎么会突然没了?你们快查啊!是不是有人害她?是不是……”
她的话断断续续,最后变成了抽泣。
陈北安看着老太太激动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疑虑——刘悦既然在养老院口碑这么好,又没有与人结怨的迹象,怎么会突然死于非命?那半杯温水里到底有没有问题?她死前看到的恐怖画面,又是什么?
顾登走到陈北安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刚才问过楼下的护工,刘悦今天早上八点来的养老院,九点左右去给三楼的张奶奶打扫房间,十点半的时候还在食堂喝了粥,之后就回了这个休息室,再也没出来过。”
“粥?”包月立刻抬头,“食堂今天早上的粥是什么做的?有没有其他人出现不适?”
“护工说是小米粥,还有煮鸡蛋和馒头,”顾登回答,“我已经让同事去食堂取样了,也问了其他老人和护工,没人说身体不舒服。”
陈北安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养老院的后院,种着几棵老槐树,枝叶茂密,遮住了大半阳光。
地面上没有脚印,只有几片被风吹落的槐树叶。
他又回头看向尸体,死者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似乎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把尸体运回局里,做详细尸检,重点查中毒源,”陈北安转身对包月说,又看向顾登,“你再去问问养老院的工作人员,特别是今天和刘悦有过接触的人,把她今天的行动轨迹摸清楚。另外,联系一下她的学校和家人,确认她最近的情况。”
“好。”两人同时点头,开始忙碌起来。
警戒线外的议论声还在继续,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刘悦的脸上,明明是温暖的午后,房间里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陈北安看着那份义工协议上的签名,又看向死者睁得大大的眼睛,心里突然升起一个疑问:这个刚满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真的只是因为食物中毒和过度恐惧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