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峦,熹微的晨光穿透薄雾,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晓蔓坐在冰凉的青石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目光不断投向柳林屯的方向。
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穿过薄雾,稳步走来时,立刻站起身,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欣喜又夹杂着哀伤的神色。
“肖先生!”她迎上前几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久等了,苏老师。”肖岷走到近前,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今日的苏晓蔓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裤,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未施粉黛,显得格外清丽,却也透着一股沉重的哀思。
“没有,我也刚到。”苏晓蔓摇摇头,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拿出两个馒头和一包咸菜,“肖先生,您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了点…”
“我吃过了,谢谢。”肖岷婉拒了,他早已无需这些凡俗食物,“我们走吧,趁早上山凉快。”
“哎,好。”苏晓蔓将东西收回包里,深吸一口气,跟在肖岷身后,再次踏上了前往林场方向的山路。
这一次,肖岷刻意放慢了脚步,迁就着苏晓蔓的速度。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寂静的山林中,只有脚下踩过落叶和偶尔惊起的鸟鸣声打破宁静。
两人不知穿过多少杂草丛生、和枝叶茂密的山林,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碎石路,一走就是将近两个小时。苏晓蔓感觉自己的脚趾都磨疼了,终于远远地看见林场那几座房子了。
越靠近林场,苏晓蔓的心情就越发沉重,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眼眶不由自主地开始泛红。
肖岷能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并未出言打扰,只是默默地在前引路。
绕过林场大院(肖岷不欲惊动工人),沿着海子指过的小径,两人来到了那片向阳的山坡。依旧是荒草萋萋,林木寂寂。
“大概…就是这一片了。”肖岷停下脚步,指着那几棵显眼的矮松区域,“海子说,没有明显的坟头,也没有墓碑,只能记个大概方位。”
苏晓蔓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扑通一声跪倒在草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脚下的土地,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妈…妈…女儿来看你了…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
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思念与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要将所有的苦楚都哭尽一般。
肖岷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劝阻,只是默默地守候着。他知道,这场痛哭,对她而言是迟来的宣泄,亦是必要的告别。
良久,苏晓蔓的哭声才渐渐止歇,变为低低的抽泣。她擦干眼泪,从布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样简单供品——几个苹果,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地上。然后又拿出三炷香,用火柴点燃,插在泥土里,再次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妈,您安息吧…女儿长大了,回来了…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连带着您的那一份…”她低声诉说着,仿佛母亲就在眼前。
肖岷也走上前,对着那片土地,再次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以示敬意。
祭奠完毕,苏晓蔓的情绪平复了许多,虽然眼睛依旧红肿,但眉宇间却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多了几分释然与坚定。
“谢谢你,肖先生。”她站起身,对着肖岷,无比郑重地道谢,“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这里,一辈子都无法在妈妈坟前说这些话…”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肖岷摆摆手,“心愿已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苏晓蔓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山坡,仿佛要将这个地方牢牢刻在心里,然后才转身,跟着肖岷下山。
回程的路上,气氛不再像来时那般沉重。苏晓蔓主动开口,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新生的活力:“肖先生,您上次说…要改变落云坡,是真的吗?您打算怎么做?”
肖岷看了她一眼,沉吟道:“嗯。初步有些想法。首先要解决交通问题,路不通,一切都免谈。我已经托人联系了上级政府,近期可能会有人来考察勘测修路的可行性。”
苏晓蔓眼睛一亮:“修路?那真是太好了!可是…这需要很多钱吧?政府能批下来吗?”
“资金方面,我会想办法解决一部分。”肖岷没有细说自己的计划,“其次,是教育。现在的学校条件太差,师资力量薄弱,必须重建一所像样的小学,引进合格的教师。”
“重建学校?”苏晓蔓更是惊喜交加,这简直是她在梦里才敢想的事情! “还有,要利用这里的山林资源,发展一些可持续的农业或手工业,让村民们在家门口就能赚到钱,而不是只能背井离乡出去打工。”
肖岷寥寥数语,却勾勒出一幅苏晓蔓梦寐以求的蓝图!她激动得脸颊泛红,看向肖岷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感激:“肖先生!您…您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些,您就是落云坡所有村民的大恩人!”
“先别高兴得太早。”肖岷给她泼了点冷水,“事情要一步步做,阻力也不会小。尤其是…一些旧的思想和势力。”他意有所指。
苏晓蔓立刻明白了过来,坚定地说:“我知道!像贾校长和那个‘山神信使’!他们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挠!肖先生,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配合您!”
看着她眼中重燃的斗志和光芒,肖岷欣慰地点点头:“会的。未来很多具体的事情,可能都需要你来牵头和推动。你要做好准备。”
“我一定会的!”苏晓蔓用力点头,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找到了新的方向和使命。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回到了山神庙附近。
“你就送到这里吧,回去好好休息。”肖岷在山道岔路口停下脚步。 “好。肖先生,您也休息。”苏晓蔓再次道谢,这才转身,脚步轻快却坚定地向柳林屯走去。
肖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知道这颗希望的种子已经种下,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发芽。
他回到山神庙,刚推开耳房的门,却微微一怔。
只见房间中央的破木桌上,竟赫然放着一个崭新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迅速扫视四周,门窗完好,并无强行闯入的痕迹。显然,是有人趁他外出,悄悄溜进来放的!
是谁?放的又是什么?
肖岷走上前,警惕地用神识扫过文件袋,确认并无任何能量陷阱或毒物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材料。最上面是几份泛黄的、字迹模糊的档案复印件,依稀可以看出是二十多年前的某些草药鉴定和一份模糊的事故报告。下面则是几页手写的证词,按着红手印,内容似乎与当年苏晓蔓母亲被赶出村子、以及那位“山神信使”的某些行径有关。最后,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贾德旺和‘仙姑’(指山神信使)害死李雪萍。”
没有署名。
肖岷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信息量巨大!它直指当年旧事,并且暗示贾德旺和那个巫师与这些旧事有牵连,他们害怕被调查!
是谁送来的?目的何在?是示好,还是借刀杀人?
肖岷拿起那张字条,反复看了看那歪扭的字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落云坡这潭水,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