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进入镇后,喧嚣与混乱如同黏稠的浪潮般将两人包裹。
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腥臊、劣质血食腐败的气息、各种妖兽体味,以及一种原始野蛮的躁动能量。
粗犷的咆哮、尖锐的嘶鸣、骨骼与金属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街道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土路,两侧挤满了用兽皮、枯木、巨石胡乱搭建的棚屋和地穴,形形色色的妖族或蹲或卧,或大声交易着血淋淋的肉块和粗糙的矿物,或无所事事地投来打量与评估的目光,其中不乏金丹以上级别的气息。
凌星伪装的黑猫妖女,琥珀色的竖瞳冷静地扫视四周,将周围的环境、妖族的分布、可能的哨点与巡逻路线一一刻印在脑海。
她步伐轻盈而稳定,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警惕与疏离,那条环纹长尾自然地垂在身后,尾尖偶尔因感知到某些隐晦的恶意而微微绷紧。
灵儿扮演的小白狐则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身侧,低眉顺眼,偶尔抬起水汪汪的狐眼怯生生地看一眼周围,又将视线迅速收回,仿佛受惊的小兽,完美诠释了一个依赖强者、实力不济的逃难狐妖形象。
按照那狼妖头目所指的方向,她们朝着所谓的“备战处”走去。那是一座相对庞大、以巨兽颅骨和粗大原木搭建的建筑,入口处敞开着,不断有妖族进进出出,显得更加混乱。
门口甚至没有固定的守卫,只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熊妖靠着门框,对着过往的雌性妖族发出含糊不清的调笑。
凌星在距离“备战处”约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隐在一处堆放废弃兽骨和腐烂皮毛的角落阴影里。
她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模拟出的沙哑嗓音对灵儿说:“在此等我,不要走动,收敛所有气息。”
灵儿会意,轻轻点头,身子往阴影更深处缩了缩,体内温和的狐妖灵力进一步内敛,几乎与周围堆积的腐朽之物气息融为一体。她看着凌星,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
凌星则独自走向那喧闹的“备战处”。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围看似随意地踱步,琥珀竖瞳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进出妖族的流程。
她注意到,大部分妖族进去后,会到一个乱哄哄的石台前,对着后面一个不耐烦的、长着蜥蜴脑袋的管事妖族嚷嚷几句,似乎是在报上名号和来历,然后那蜥蜴妖会在一块粗糙的兽皮上划拉几下,偶尔会扔出一块木牌,但并非所有妖族都会拿到。
观察了片刻,凌星心中已有计较。
她并未进入那混乱的中心,而是绕到建筑侧后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堆放着一些破损的兵器和不知名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味。
她屏息凝神,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悄然蔓延出去,并非直接探入“备战处”内部引来警觉,而是重点感知着附近那些身上带有身份木牌的妖族。
她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两个合适的“目标”,获取他们的身份木牌,同时确保过程干净利落,不引起任何注意。
机会很快出现。
两个似乎是刚完成登记、骂骂咧咧从侧门走出的狼妖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两个狼妖修为都在金丹后期,身上带着浓烈的腥气和酒气,正一边互相推搡着,一边抱怨着分配到的任务太差,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管事和“上头”。
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狼妖,腰间随意挂着一块灰褐色的木牌,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另一个矮壮些的,木牌则塞在破烂的皮甲缝里,只露出一角。
这两个狼妖显然没什么背景,实力普通,情绪激动且警惕性不高,正是理想的目标。
凌星如同真正的暗影猎手,耐心等待着。她看着两个狼妖摇摇晃晃地朝着镇子更边缘、更混乱的棚户区走去,那里光线昏暗,巷道错综复杂,是动手的绝佳地点。
她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脚步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比雪花飘落还要轻盈。巷道越来越窄,两侧胡乱搭建的窝棚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和腐烂食物的恶臭。两个狼妖的争吵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就在他们拐过一个堆满垃圾的弯角,身形被阴影彻底吞没的刹那——
凌星动了。
她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阴影本身,瞬间跨越了数丈距离,出现在那两个狼妖身后。
没有使用任何显眼的灵力波动,也没有祭出法器,仅仅是以手为刀,指尖凝聚着高度压缩、性质极度内敛的星辰破煞之力,精准无比地同时点向两个狼妖的后颈某处隐秘的穴位。
这一击,蕴含着她对妖族生理结构的精准理解(得益于之前的研究和狼妖搜魂得到的碎片信息),力道和灵力控制得精细至极。
既瞬间切断了他们妖力运转与神经反应的连接,使其陷入短暂的僵直与意识空白,又不会造成明显的物理损伤或留下法术痕迹,更像是某种突发性的晕厥。
两个狼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醉意和怒意瞬间被茫然取代,随即软软地向前栽倒。
凌星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他们倒下的身躯,避免发出沉重的倒地声。
她动作快如鬼魅,指尖灵光一闪,那两个挂在狼妖身上的身份木牌便已落入她手中。
同时,她迅速检查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她没有丝毫停留,拿到木牌后,身形再次融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迅速离开了现场,朝着灵儿藏身的方向返回。
整个过程,从出手到撤离,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回到那堆满兽骨和腐皮的角落,灵儿依然安静地隐匿着,见凌星返回,眼中闪过一丝询问。
凌星微微颔首,将两块还带着狼妖体温和些许腥臊气的木牌递了过去。两人没有在此处多做停留,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在骸骨镇混乱的街道中穿梭,最终找到了一处相对僻静、半坍塌的石屋废墟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进入废墟内部,确认安全后,凌星才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那两块木牌上。
木牌入手粗糙,材质是一种密度很高的暗褐色木头,带着淡淡的腥气,似乎是某种妖域特有的树木。形状不规则,大约巴掌大小,边缘没有任何打磨的痕迹。
正面用一种狂野的笔触刻画着一个抽象的图案,这是部族的标志。
背面则是一些扭曲的、类似符文的刻痕,以及几个难以辨认的妖族文字,大概是编号或者持有者的简易信息。
从外观和材质上看,这木牌简陋得近乎原始,与人族修士常用的身份玉牌相比,显得粗劣不堪。
然而,当凌星将神识探入其中时,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木牌内部的结构,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在她强大的神识解析下,呈现出一种极其精妙而隐晦的能量回路。
这种回路并非她所熟悉的任何阵法、符箓体系,更像是一种基于妖族血脉之力或某种独特妖纹构建的认证系统。
它不储存复杂信息,更像是一个“钥匙”或者“信标”,与某种更庞大的、笼罩这片区域的力量隐隐呼应。
让凌星感到惊异甚至有些困惑的,并非这木牌可能存在的后手——以她的炼器造诣和神识敏锐度,可以清晰地判断出,这木牌本身并不具备追踪、定位、或者自毁之类的复杂禁制。
它内部的结构虽然精妙,但功能单一,能量反应微弱且稳定。
凌星对自己的炼器水平有清晰的认知。
她或许不敢说冠绝天下,但在同辈之中绝对是顶尖层次,尤其在解析能量结构和阵法原理方面,更是有着独到的天赋。
连她都一时无法看透这木牌的内层技术,说明其背后涉及的知识体系要么极其偏门古老,要么就是运用了某种她尚未接触到的、更高层次的力量运用方式。
然而,矛盾点就在这里。
如果制造这木牌的技术真的如此高超、如此难以理解,那么以其复杂程度和可能需要的能量层级,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大规模量产,分配给这些底层、甚至金丹期的妖族使用。
这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资源利用的效率原则。
这些木牌就是近期新造的,并且被大量使用。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种让她“看不懂”的技术,对于制造者而言,或许并非难事,甚至可能是一种成熟的、可以快速复制的“标准工艺”。
这种工艺所基于的原理,超出了凌星目前的知识范畴,并且成本控制在了可以大规模应用的水平。
但这可能性很小。
小到和现在立马出来一个妖族大乘期妖修把她拍死差不多。
“有意思……”
凌星指尖轻轻摩挲着木牌上那些粗糙又内蕴玄妙的刻痕,玄纱下的眸光闪动。
她将其中一块木牌递给灵儿,自己则拿着另一块,继续以神识深入探查,试图破解那些奇异妖纹的能量流转规律。
她完全沉浸其中,外界镇中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
灵儿接过木牌,也学着凌星的样子小心探查,但她能感知到的信息更为有限,只觉得这木牌似乎与整个城镇弥漫的某种“场”隐隐相合,握在手中,仿佛自身散发的模拟妖气都更自然了一丝。
她安静地守在旁边,为凌星护法,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废墟外的动静。
时间在寂静的探查中缓缓流逝。
凌星试图复刻甚至逆向推导木牌内部的能量回路。
良久,凌星缓缓收回神识,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已经基本确认,这木牌本身是“安全”的,其主要作用就是身份认证和区域通行许可,并无隐藏的风险。
并且没有暴露她们的可能。
“走吧,”凌星站起身,将木牌收入怀中,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有了这个,行动会方便许多。”
灵儿点点头,将属于自己的那块木牌也小心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