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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墨色天幕尚未完全褪去,夜露凝结在皇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细碎的寒光。
忽然,一缕金红交织的亮光从天际线处撕开暗幕,如神兵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锐气,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寸寸驱散。随着这缕晨光蔓延,大炎王朝的皇都终于从沉睡中苏醒——大街上,最先响起的是巡夜卫兵换岗的甲胄碰撞声;紧接着,各府邸的朱门次第开启,提着气死风灯的仆从匆匆清扫门前石阶,灯笼里的烛火在晨风中微微摇曳,映得门楣上的匾额忽明忽暗。
这座占地百里的皇城,此刻像一台缓缓启动的精密机器,每一处齿轮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转动。
宫墙根下的汉白玉栏杆旁,几只灰雀蹦跳着啄食草籽,被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惊起,扑棱着翅膀掠过巍峨的承天门,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城楼上的守将抬手看了眼腰间的铜漏,壶中水位恰好漫过“寅时三刻”的刻度,他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嗓音穿透晨雾:“启——寅时三刻,百官入宫!”
声音落下,皇城东侧的“文渊门”外,早已等候的官员们开始整理衣袍。正三品以上的官员身着绯色或紫色朝服,衣料是江南织造局专供的云锦,在熹微晨光中泛着细腻的光泽。文官朝服胸前绣着锦鸡、仙鹤等禽鸟,武将则绣着虎、豹等猛兽,每一针每一线都由绣娘耗时三月制成,边角处用银线绣出祥云纹,行走时衣摆摆动,如云霞流动。
大理寺卿曾广智的位置本该在文官队列的中前排,此刻却空着,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气息,那是他昨日上朝时常用的熏香。站在队列前端的宰相杨广荣,抬手理了理腰间的玉带,玉带上镶嵌的翡翠在晨光中透着温润的绿意。他年过花甲,鬓角已染霜白,却依旧腰杆挺直,眼角的皱纹里刻着常年身居高位的沉稳,只是偶尔扫过空缺席位时,眼底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武将队列中,林帅一身紫色武袍,腰间悬着柄镔铁长剑,剑鞘上雕刻着缠枝莲纹,剑柄处缠着深蓝色的鲛绡。他年近古稀,面容刚毅,下颌线紧绷,常年征战留下的旧伤让他左肩微沉,却丝毫不减其威慑力。他目光扫过文官队列,见曾广智缺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对身旁的副将道:“队伍又少人了。”
官员们大多面色肃穆,唯有几个年轻些的官员,眼底藏着几分难掩的疲惫。
通政司的主事王修年,今年刚满三十,是新晋的从三品官员,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早朝。他穿着绯色朝服,双手紧紧攥着奏书,指节微微发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为了赶上早朝,他凌晨一点便从家中出发,马车在颠簸的石板路上行了近两个时辰,此刻双腿还微微发麻。他偷偷抬眼望向宫墙深处,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在殿前失仪,否则被史官记上一笔,这辈子的仕途怕是就毁了。
辰时将至,文渊门缓缓打开,内侍监的总管太监李德全提着拂尘,迈着小碎步走出来。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太监总管服饰,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云纹,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声音尖细却清晰:“陛下有旨,百官入宫,朝会殿议事!”
官员们按照品级依次入宫,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宫道两侧的白玉柱上,雕刻着盘龙祥云纹,柱顶的石狮子口衔铜铃,在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叮铃”的轻响。
行至朝会殿前,一座巨大的汉白玉拱桥横跨在殿前的水池上,水池中央的石台上端坐着一只火麒麟——它通体赤红,鳞片如烈火般燃烧,犄角泛着金色的光泽,此刻正眯着眼睛打盹,鼻翼间偶尔喷出一缕细小的火星,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这是大炎王朝的护国圣兽,已达金丹境妖兽,每当它发出打盹的呼噜声,便意味着早朝即将开始。
官员们踏上拱桥时,脚步放得更轻了。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低呼:“太子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李威身着明黄色太子朝服,衣摆上绣着九爪蟒纹,腰间系着明黄色玉带,玉带上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东珠。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以往眉宇间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散漫,今日却格外沉稳。
他缓步走来,步伐四平八稳,每一步都踩得极准,身上的朝服随着动作轻轻摆动,竟透出几分帝王的威仪。
“今天的太子,倒真不一样了。”吏部尚书周明远低声说道,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底满是诧异,“太子殿下大婚,娶了青峰域圣女,看来成婚确实能让人稳重不少。”
林帅看着李威的身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抚掌道:“不错,有几分储君的样子了。以往他上早朝,要么迟到,要么站在殿上东张西望,今日这气度,倒让老夫刮目相看。”
“林帅可别被他骗了。”杨广荣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他抬手拂去朝服上的一片落叶,眼底满是审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子殿下以往的劣迹,你我还不清楚?去年中秋宴,他竟敢当着百官的面,和侍卫玩骰子;上个月退朝后,还偷偷溜出皇城,去勾栏院听曲。依老夫看,他今日这般模样,怕是又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把戏,想讨陛下欢心罢了。”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却恰好传到李威耳中。李威脚步未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底却没什么波澜——他早已习惯了百官的议论,以往或许会反驳几句,如今却只觉得没必要。他走到文官队列的最前端,站在杨广荣身侧,目光平静地望向朝会殿的大门。
不多时,礼乐声响起,先是编钟的厚重声响,接着是古琴和笛子的悠扬旋律——这是文景王专属的bGm,每当这旋律响起,便意味着皇上即将驾临。官员们立刻站得笔直,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门。
文景王身着明黄色龙袍,龙袍上绣着十二章纹,金线绣成的龙纹栩栩如生,龙爪张扬,仿佛要从衣料上腾飞而出。他头戴通天冠,冠上镶嵌着七颗明珠,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他年近六十有三,面容威严,额头上有几道浅浅的皱纹,却更显沉稳。他缓步走入朝会殿,每一步都带着帝王的威仪,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凝重起来。
按照大炎王朝的规矩,朝会殿内严禁任何异响。有一次,一位新晋的官员因紧张,走路时不慎摔倒,不仅被史官记在文景王的执政生涯里,还被定了“殿前失仪”的罪名,罚俸三年,外放为县令。从此,百官上殿时,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文景王走到龙椅前,转身坐下,龙袍在椅背上铺开,如同一朵绽放的金色牡丹。他目光扫过殿内的百官,声音低沉而有力:“众卿平身。”
“谢陛下!”百官齐声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响彻殿内。待众人起身,文景王抬手道:“朝会开始,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都察院丁山丘便出列,他身着绯色朝服胸前绣着锦鸡纹,年近六十,头发已全白,却精神矍铄。他双手捧着奏书,躬身道:“禀报皇上,关于正三品大理寺卿曾广智贪腐一案,臣已彻查清楚。经查,曾广智在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赃款共计白银三百万两,黄金五万两,还包庇罪犯,篡改卷宗。如今证据确凿,曾广智已全部交代犯罪事实,按照《大炎律》,贪腐数额巨大正三品官员,还请皇上定夺!”
丁山丘说完,将奏书呈给内侍,内侍转交给文景王。文景王翻看奏书,眉头微微皱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此时,杨广荣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有话要说。曾广智虽贪腐有罪,但他也是被妖女蛊惑——据臣所知,曾广智的小妾柳氏,实为邻国派来的奸细,是她诱骗曾广智贪腐,意图扰乱我大炎朝纲。而且,曾广智才华出众,精通律法,当年修订《新大炎律》,他立下了汗马功劳,是百年难遇的人才。我大炎王朝培养一名三品官员不易,杀了他实在可惜,臣斗胆建议,留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比如发配岭南,协助当地官员整顿吏治,将功赎罪。”
文景王看向林帅,问道:“林帅,你怎么看?”
林帅出列,声音洪亮:“陛下,臣认为杨宰相所言有几分道理。曾广智虽有罪,但他的武道天赋也不容忽视——四十岁的他已是筑基中期修为,在文官中实属罕见,若是让他上阵冲杀,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主力。如今西北边疆战事未平,正缺人手,不如将他派去边疆,让他冲锋陷阵,若是能立下战功,便饶他一命;若是战死沙场,也算是为国尽忠,洗刷他的罪名。臣的意思是,既然有用,那就物尽其用。”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百官都看向文景王,等待他的裁决。文景王沉吟片刻,目光突然转向太子李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个说发配岭南,一个说送去战场。太子你怎么看?”
李威心里一突——他站在队列中,本想当个“透明人”,没想到父皇突然将话题引到他身上。他能感觉到,殿内所有官员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尤其是杨广荣和林帅,两者眼底带着几分不屑。
李威深吸一口气,缓步出列,躬身行礼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文景王,朗声道:“儿臣认为,曾广智该杀!”
“哦?”文景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说说你的理由。”
“儿臣认为,贪污本不是大事。”李威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殿内,让不少官员脸色一变,“如今朝中,不少官员都有贪污受贿之举,只是数额大小不同罢了。为何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因为按照《新大炎律》,无论贪污数额多大,都不会判死刑,最多只是革职、财产充公、流放。久而久之,他们便无视国法,将贪污视为常态。”
说到这里,李威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的官员。不少官员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低下头心中难免惶恐。
李威继续说道:“但曾广智不同,他是大理寺卿,是执掌律法的官员!他天天背着《新大炎律》,审判他人的罪行,却知法犯法,这比普通官员的贪污更可恨。他身为律法的执行者,却践踏律法的尊严,若是不杀他,如何能震慑其他官员?如何能让百姓信服我大炎的律法?所以,儿臣认为,曾广智自法犯法,罪加一等,当斩立决以儆效尤!”
李威的话掷地有声,殿内鸦雀无声。
文景王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却没来得及说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慌张的呼喊:“陛下!陛下!万里加急!武王平乱大捷,现已回皇都了!”
“什么?”文景王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脸上的严肃瞬间被狂喜取代,他快步走到殿门口,声音都带着颤抖:“快!快宣武王入宫!不——朕要亲自出去迎接!”
说着,文景王便大步向殿外走去,龙袍的衣摆在身后扬起。百官们也跟着骚动起来,脸上满是喜悦——武王是文景王的二皇子炎武,三年前被封为武王,前往西北边疆平定叛乱。
他才德兼备,不仅精通兵法,还体恤百姓,在边疆威望极高,是百官心中最佳的储君人选。如今他凯旋归来,对大炎王朝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威站在原地,看着文景王狂喜的背影,笑了笑二皇子炎武的归来,这个老登偏爱成这样了,刚刚自己说什么估计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