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
萧辰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递给风轻舞。
“此香名为忘忧,无色无味,让人心神松弛,昏昏欲睡,便是大罗金仙闻久了,也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风轻舞接过香囊,将其贴身收好。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满是锐利。
风少阳住的骄阳院,是整个风府除家主院落外最奢华的所在。
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风轻舞如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外一棵大树的枝丫上,收敛了全部气息。
随后,她将那枚香囊取出,指尖运起一丝微弱的仙力,轻轻一拂。
香囊中的粉末化作肉眼难辨的尘埃,乘着夜风,悄然飘入院内。
院中巡逻的护卫,守在门口的侍女,原本还算警惕。
可是,没过多久,便一个个开始哈欠连天,眼皮打架。
有的人靠着柱子打起了盹,有的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没了声息。
那香气并不催人立刻入睡,只是瓦解了他们的意志,让他们觉得今夜格外安宁,犯不着那般紧张。
时机已到。
风轻舞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飘入院中,避开所有东倒西歪的人影,径直朝灯火最亮的主卧而去。
还没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
接着,是风少阳尖酸刻薄的叫骂。
“贱婢!茶水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本少爷吗?!”
“少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一个侍女的哭泣求饶声响起。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存心的!给我跪下掌嘴,自己打!”
风轻舞在窗外停下脚步,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内看去。
她的好弟弟风少阳,正一脸狠戾地踹翻了身前的矮几,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侍女跪在地上,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正哭着一下下地扇着自己的脸颊,不敢有丝毫怠慢。
风少阳似乎还不解气,一脚踩在碎裂的瓷片上,碾了碾,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养你们有什么用?滚!都给我滚出去!”
几名侍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那个被打的侍女也在同伴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开。
一滴鲜血从她被碎瓷划破的手臂上落下,滴在门槛的木质地板上,很快渗了进去。
风少阳骂骂咧咧地回了里屋,似乎是准备歇息了。
风轻舞的眼神冷得像冰。
她这个所谓的弟弟,自小被柳如玉惯得骄纵跋扈,对她这个长姐也从无半分尊敬。
此刻,亲眼目睹他的暴虐,心中那点所剩无几的姐弟名分,也彻底烟消云散。
她没有丝毫犹豫,待一切归于沉寂,身形如鬼魅般一闪,掠至门槛处。
然后,蹲下身,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
指尖仙力凝聚,精准地从那道血迹渗入的木质纹理中,摄取出一点点殷红的木屑,封存在一个特制的小玉瓶里。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不留半点痕迹。
拿到想要的东西,她没有片刻停留,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听雨轩,萧辰已经等候多时。
“拿到了?”
风轻舞点头,将玉瓶递了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差我爹的。”
这件事,反而更简单。
风天正每日都会在演武场练剑,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次日清晨,风轻舞便去了演武场。
风天正刚刚练完一套剑法,额角见汗,气息却越发雄浑。
他见女儿前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轻舞,来得正好,陪为父过两招。”
“好。”
风轻舞应下。
说罢,她取下背后的青色长弓,弯弓搭箭。
父女二人你来我往,剑气与弓弦的破风声交织在一起。
风天正的剑法大开大合,霸道绝伦。
风轻舞身法灵动,守得滴水不漏。
就在一次近身交错的瞬间,风轻舞故作脚下一个趔趄,惊呼一声,身体朝风天正怀中倒去。
风天正下意识收剑,伸手将她扶住,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没事,父亲。”
风轻舞站稳身子,摇了摇头。
就在方才那电光石火的接触中,她藏在指尖的一根微不可察的冰针,已经在他手臂上轻轻刺了一下,又瞬间缩回。
一滴比针尖还小的血珠渗出,立刻被她用另一只手掌心早已备好的一块吸血玉石吸附。
风天正只觉得手臂微微一麻,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并未在意。
“没事就好。这几日你受苦了,回去多休息。”
风天正收起剑,拍了拍她的肩膀。
风轻舞看着父亲鬓角不知何时多出的几缕白发,心中一阵酸楚。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被一个恶毒的女人蒙骗了这么多年,甚至替仇人养育孽种,还视若珍宝。
她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疼。
但是,她面上依旧平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很快,听雨轩。
所有的门窗都被关上。
萧辰在房间中间,用上百块仙石布置了一座玄奥复杂的阵法。
阵法纹路以血色晶石勾勒,在仙石的能量催动下,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这是血脉溯源阵,上古流传下来的秘术,可追溯三代以内的血脉关联。若有血缘,阵法中间的两道血脉之引会彼此交融;若无关联,则会相互排斥。”
萧辰先是取出一只玉碗,将从风天正那里得来的血珠滴入其中。
随后,他看向风轻舞。
风轻舞伸出手指,逼出一滴自己的血,滴入碗中。
萧辰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打出一道法诀。
碗中的两滴血瞬间化作两道纤细的红线,在阵法之力的牵引下飞入半空,迅速缠绕、融合,最终化为一道略粗的红线,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父女血脉,同根同源,毫无疑问。
萧辰挥手散去那道红光,换上另一个玉碗,将封存着风少阳血迹的木屑放入其中,以仙力炼化,提纯出那一点微弱的血气。
他再次看向风天正的那滴血。
“开始吧。”
风轻舞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辰点头,催动阵法。
风天正的血与风少阳的血,同样化作两道红线,悬浮于阵法中央。
这一次,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了。
两道红线像是遇到了彼此的天敌,非但没有丝毫靠近的意思,反而相互排斥,泾渭分明。
阵法光芒大盛,血色的纹路疯狂流转,试图强行将它们拉近。
可是,两道红线却剧烈震颤,仿佛在做着最顽强的抵抗。
最终,只听啵的一声轻响,代表着风少阳血脉的那道红线,竟被另一道红线强大的排斥力直接震得溃散开来,化作点点红光,消散在空气中。
阵法中间,只剩下代表风天正的那道血线,孤零零地悬浮着。
结果,一目了然。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轻舞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多年的疑惑,那些藏在心底深处,连自己都不敢去深思的猜测,在这一刻化作了最残酷的现实,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崩溃的哭泣。
她只是觉得冷。
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彻骨的寒意。
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诞而不真实。
那个女人,不仅害死了她的母亲,鸠占鹊巢,还用一个野种,骗了她父亲这么多年,将整个风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是何等的歹毒?
何等的羞辱?
萧辰挥手撤去阵法,走到风轻舞身边,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敲定着柳如玉的罪状。
“现在,我们有了足够的证据。”
“柳如玉毒害你母亲,与外人私通,生下孽子,意图谋夺风家家产。”
萧辰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眸,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人证物证俱在,血脉之实已清。接下来,就是让她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