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沈宴清勾了勾唇，眼角微挑，一副好奇模样。
“嗐……”那男人大抵也是醉了，也或许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醉眼一眯，大手一扬，潇洒的灌进嘴里一口酒来，热酒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
于是在阴风阵阵霏霏淫雨中，将一段过往缓缓道来。
那年冬天，梅花寺外出砍柴的小和尚捡回来一个名叫云河的小孩儿。
那天寒地冻捡回来的小孩儿也是，一问三不知的，道明法师问了半天，也才只知道个云河的名字和年龄。
问其父母为谁？
无父无母。
问其何所来？
来自寒山。
问其年岁几何？
九岁。
一来二去道明法师也犯了难，这孩子没爹没娘，在这荒郊野岭，天寒地冻的环境下是怎么生存下去的？
可是那雪下的真大啊，铺天盖地，寒山白茫茫的，一派银装素裹。
那孩子也真可怜啊，一张小脸儿委屈的皱皱巴巴，乌黑的瞳眸里似盛着一泓全天下最清澈的水，小手紧紧扣住衣裳角，一派可怜巴巴的模样。
于是在霜雪霁寒宵之时，道明法师心一软，双手合十，长眉轻动，慈眉善目的接受了这个客人。
云河也乖巧，在听到道明法师同意他留下来的时候，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儿，感激涕零的给道明法师鞠了三个躬。
当天晚上，送给斋堂的柴迟迟没有送来，清休也理所当然的挨了老道明的一顿说教，最后也只是罚了一顿晚饭。
云河来的匆忙，天又黑的早，梅花寺也本该去置办东西，这下就缺了云河住宿的地方，道明法师无奈之下，只好先让云河和清休挤一挤。
做完晚课，屋子里其他的小沙弥都回来了，见到清休笑笑，转而对旁边的云河特别感兴趣。
“哎，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喂，你是新来的小沙弥吗？”
“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
清休不仅脑子比别人反应慢，嘴也是极笨的。
所以和他同屋睡的小沙弥们都不怎么和他说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走在路上相互碰见了打个招呼。
所以当云河和清休被好几个小沙弥围起来好奇的问问题的时候，清休倒有些不习惯了，一个人默默的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反倒是云河，不知道是不是他比清休年龄大两岁的缘故，反而在孩子堆里混的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云河大大方方的跟周围的小沙弥介绍自己：
“我叫云河，云彩的云，河水的河。”
“我不是新来的和尚……”
云河说着，得意的揪起来一撮头发，不知道在炫耀些什么：“……看吧，我有头发。”
“……”清休才知道，云河对和尚的印象原来只是——他们没有头发。
但没想到的是小沙弥们竟然都吃这一套，云河此话一出，他们竟都一个个的拿一种极其羡慕的眼神巴巴的望着他。
当然这种眼神也让云河十分受用，得意洋洋的开始吹嘘自己在山林里徒手擒狼的生活：
“你们都不知道，寒山后面可是有狼的，有一天晚上，我正在找水喝，结果一扭头——”
“噫！”小沙弥们紧张的皱起眉，小手捂住嘴巴，期待着云河接下来的话。
云河也是故意卖关子，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但是不得不说，云河短短几句话加上神秘兮兮的动作，极大的调动了小沙弥们的好奇心，于是七嘴八舌的猜想起来：
“什么？”
“是狼吗？”
“不对，我感觉应该是豹子……”
“云河你看见了什么？快说呀！”
于是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云河继续讲他的奇妙经历：
——“对，你们猜的没错，就是一头狼，正站在我身后，眼睛冒绿光直直盯着我看呢！”
“啊！”
“呀！”
“是狼！”
“天呐……”
一片唏嘘。
“后来呢？”
“后来怎么样了？”
“狼是不是想吃你？”
云河的小指头一点一点，故弄玄虚的摇摇头：“对，它见到被我发现了，嗷呜一声就朝我扑过来！！！”
“然后呢？”
“你怎么跑掉的？”
“那可是狼啊！”
云河得意的摇一摇手指头：“然后啊……”
还没然后出个所以然来，屋子的门倒是被唰一下打开了。
道明老和尚眉头拧的紧紧的，嘴巴也抿成一条线，干瘦的手捋一捋花白的胡子，愠怒道：“都干什么呢？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
小沙弥们顿时被吓的大惊失色，纷纷散阵投巢。
只剩下一个坐在床上满脸无辜，甚至比抱着被子的清休还手足无措的云河。
道明见状，只以为是云河刚来，小沙弥们好奇围着他，让他给吓到了，摇头叹气道一声：“阿弥陀佛。”，缓步过去，轻轻拍了拍云河的头：
“莫怕。”
清休：“……”
云河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半汪泪水，听见老和尚磁性慈祥的声音后禁不住顺着眼尾滑了下来。
和别的怕师父生气已经上床盖好了被子乖乖闭着眼睛睡觉的小沙弥不一样，清休坐在床上能将云河完整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清休甚至能清楚的看见，在老和尚眯着眼睛念阿弥陀佛的时候，云河还在一脸坏笑的朝他挤眉弄眼。
“……”清休咽了口口水，一句话也不说。
道明只当云河是个被爹娘抛弃在山林里的孤儿，又细心的嘱咐了云河几句，才给小沙弥们吹灭了四下摇曳的烛火，又捋着胡子走远。
小沙弥们竖着耳朵，直到道明的脚步声一点都听不见了，这才一窝蜂的掀开被子跑出来，聚精会神的围坐在清休的床边，瞪着一双双清澈好奇的大眼睛：“然后呢？”
“然后？”云河得意的给清休留了一半被子，自己屈起一条腿，漫不经心的搭了条胳膊上去，用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在哪儿听到的话回他们：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