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指。
一点充满生机的翠绿嫩芽自阴影中破土而出,紧接着,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长叶、拔高,主干变得粗壮,繁茂的树冠如伞盖般张开,很快便在那片死寂的铁灰色中撑起一团充满活力的绿色蘑菇。
树冠投下一片阴影,不是黑色,而是象征勃勃生机的淡绿色。
那片淡绿的光晕随着玄黄木的成长,迅速从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一点点吞噬着那片空洞、冰冷的铁灰色阴影。
只不过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不长时间,便戛然而止。
在那棵小巧的玄黄木生长到约莫一尺高低时,就停止了发育,枝叶不再伸展,树冠也不再膨胀,那代表勃勃生机的淡绿色光晕仍旧被束缚在铁灰色的‘空洞’里,距离最近的山脉‘龙首’源头,还有寸许距离时,便已经力竭,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郑清不由皱了皱眉。
情况比他预想的似乎还要糟糕。
瓦格哈尔的骸骨在这座小世界里不知存放了多少岁月,属于传奇龙族的气机早已经与世界深度交融在了一起。传奇的本质远远高于小世界的法则,所以落在这座小世界的传奇骸骨,天然便成为了世界新的核心——这也是为什么,整个世界的山脉与河流都向骸骨的方向汇聚,以它为源头。
换言之,当初,瓦格哈尔的骸骨如同这个世界的‘心脏’,曾经四处蔓延的气机如同一条条经脉,顺着地脉网络流转,遍布小世界的各个角落,宛如大树深入地底的根系,牢牢扎进了世界本源的深处。
当骸骨被取走时,那些气机也被一齐‘拽’了出来——就像拔草时,草的根须也不会全须全尾的出土一样——很多没被拽出来的气机残留在了世界深处,然后在神秘相吸原理下缓缓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这片铁灰色的阴影。
在沙盘上,这些阴影是一个向下凹陷的、广袤无际的荒原。
实际上,这些阴影代表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巨大的、结构性的‘空洞’——无数原本以骸骨为核心节点、贯通四方地脉的网络,在这个节点处被齐齐斩断。地脉虽未完全崩毁,却失去了交汇与流转的中心,变得淤塞而混乱。
郑清最初的设想很简单。
用自己那株得自有关部门、本质极高的玄黄木,代替被取走的龙骸,填充进这个‘空洞’里,以玄黄木的根须重新连接起断裂的地脉,以玄黄木中的生机中和那些残留在地底,带着戾气的龙族气机,从而补全世界结构,最大程度简化后续梳理工作。
或者更直观的说。
当沙盘上那些象征着玄黄木气息的淡绿色光晕,成功与四周的山脉水脉接触,融为一体的时候,才意味着玄黄木真正代替了瓦格哈尔的骸骨,成为这座小世界新的核心,才能高效引导、净化瓦格哈尔残留在这个世界的气机,才能重整这个世界的地脉,进而在不远的将来接纳世界之外源源不断投入的资源,帮助世界升格。
但看沙盘上模拟的结果,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瓦格哈尔残留的气机并未完全接纳玄黄木,反而在玄黄气息的挤压下,汇聚在了那个‘空洞’的边缘,变成了一道厚实的铁幕,隔绝了玄黄木与这座小世界地脉的沟通。
即便接受玄黄木根须梳理的瓦格哈尔的那部分气机,也因为传奇本质,拥有极高的自由度,仿佛一根根无形的锁链,束缚着玄黄木的根须,让它们无法全力向下探索、向四周蔓延。
“——这道‘屏障’可没那么容易穿过。”
蒋玉将手置于沙盘上,介于那条最大的山脉与淡绿色的光晕之间,感受其间凝聚着的似乎不到寸许远,但却坚韧且有力的气机,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我们恐怕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和时间,才能一点点梳理、打通这些被龙气阻塞的地方。”
“——朝旁边挪一点儿怎么样?”
郑清打了个响指,沙盘中央那片淡绿的色彩便飞快向那株尺许高的小树间收缩,待全部绿光收起后,那株小树又飞快的蜷起了枝叶与根系,化作一团新的‘可能性’。
然后郑清抓起这团可能性。
比划着刚刚淡绿色边缘与山脉之间的距离,向旁边挪了寸许——既然淡绿色的光晕距离空洞边缘只有寸许远,那就把树往一边再挪移寸许,这样起码在某一侧,玄黄木与小世界可以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至于剩下另一部分,在完成结合的玄黄木与世界意志面前,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了。
带着这丝想法。
他给玄黄木选择了新的‘落脚点’,但停了停,沉吟片刻后,他又多挪了几分,给新的落脚点留足的‘余量’,然后才放下手中那团‘可能性’。
玄黄木的根须落地便立刻扎根大地中,与先前梳理过的世界气机勾连在一起,
枝叶舒展,树冠蓬起。
沙盘中央那片铁灰色的阴影中,再次绽放开一团淡绿色的光晕。
这一次,没有凝炼后的龙族气机阻隔,玄黄木的根须轻而易举便与小世界一半的山脉、水脉联系在了一起。
但当它试着把根系向铁灰色‘空洞’的另一侧延伸时,那团空洞仿佛受惊的鱼儿般,散做一片,循着世界地脉的断裂点,一哄而散,须臾间便侵染了剩下一半的世界。
郑清脸色有些不好看。
蒋玉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蝼蚁尚且有偷生的欲望,何况那些曾经属于传奇的气机呢?失去龙骸是束缚,又与世界深度交融,它们很可能已经蜕变成了一种新的状态,甚至,我觉得它们已经变成某种奇异的生命了……这种情况下,玄黄木想凭本能梳理它们,恐怕力有未逮。”
郑清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太一’与‘元始’戒指冰凉的表面,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确实。我们把填补世界‘空洞’想的太简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