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席勒瞪着里德说:“你之前怎么不说呢?”
“那你也没问啊。”里德也瞪着他说,“而且,你的表现很特殊,很有参考价值,我只是把你当一个很有趣的实验品。我没有义务对你解释什么。”
“砰”的一声,席勒就给了他一拳。
“抱歉,手滑了。”他说。
里德捂着鼻子,从吧台底下站起来,颇为不满地说:“我只是略过了说假话被你拆穿的过程,而是直接说了真话。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席勒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里德的表情,然后就发现,他是发自内心地不觉得把别人称为实验品有什么不礼貌的。而且从他的态度来判断,他可能是觉得这对于席勒来说是个很高的评价。
“我也只是略过了和你争辩并提醒你要注意礼貌的过程,直接快进到了手滑。”
里德吸了吸鼻子说:“你没必要反应过度。你知道皮卡丘是我弄出来的了,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编译不了你的。否则你当初根本进不来。”
席勒的手又是一顿。他立刻意识到,就以里德这个德性,但凡他能对席勒做点什么,他绝对不会只是弄出一个皮卡丘来观察席勒。他当时一定是已经动手了,只是没成功而已。
想到这里,席勒就忍不住捂住了额头。合着兜兜转转半天,自己在两个宇宙遇到的最大的对手还是你这个搅屎棍啊?!
其实说实话,自从穿越之后,席勒并没有遇上过真的能够威胁到他的力量。很多时候,他吃的一些亏只是因为他的做事方式,只能说是有舍有得,而不能说是被逼无奈。
但就算如此,里德当时对他采取行动这一举动,危险性绝对能排第一。因为席勒当时根本没察觉到,就更别说防范了,要不是因为某些未知原因,里德失败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没成功?”席勒问道。
“我也不知道,”里德摇了摇头说,“那个时候我还处于探索阶段,能用的技术不多,也不是很成熟,只是随便尝试了一下。可能就是被阻止了吧。”
“被阻止了?被谁阻止了?”
“你啊,”里德说,“不是你还能有谁?”
席勒一愣,然后他顿时怒从心头起,返回高塔,大吼一声:“超我!!!”
一个人影缓缓走出了办公室,抬头往上看。贪婪拍着栏杆喊道:“你知道里德攻击了我?!”
“是啊。”
“那记忆库里怎么没这回事?!”
“我删了。”
“你……”
贪婪一肚子话全憋回了肚子里。他咬牙切齿地猛捶了一下栏杆,还没等说什么,里德的声音就把他的思绪唤回了现实。
“说起皮卡丘,我必须得解释一下,”里德接着说,“实际上我并不能通过他监视你。”
“看出来了。”席勒说。
“你的记忆给了他灵魂,你的力量给了他肉体,只不过这个过程是我操作的。所以其实它相当于一个你的分身。等我造完了我才发现,我完全控制不了他。”
席勒自然也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里德的出发点是想借助他的力量,造个监控摄像头,但是由于用的是席勒的记忆,也是席勒自己的力量,而席勒本身又不知情,所以黄毛耗子就自由了。
就有点类似于席勒那些记忆特质,比如汤姆猫、海绵宝宝之类的,拥有了一个独立的身体,就像无限大事件当中发生的那样,只是皮卡丘提前来了。
“那你是图什么呢?”席勒忍不住问,“动手也没成功,监视也没监视住。”
“这种过程就是意义,”里德说,“我观察了这一切,甚至动手实际操作了,这就是最大的意义。不瞒你说,要是没有这一出,我还未必能达到现在的高度呢。”
席勒又想给他一拳了。偏偏里德还很诚恳地说:“当然了,我觉得其实主要是你拥有的那种神奇的力量的功劳。说真的,那东西不是你弄的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种直觉,”里德说,“如果需要个理由的话,其实你和那种力量的感觉截然相反。”
“感觉?”
“一种超然的认知姿态,”里德说,“完全超脱于人类的感官而进行的一种认识。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我能感受到力量里的情绪。”
“是什么?”
“爱。”里德用手指摩挲着桌面,低着头说,“给你这份力量的人很爱你。”
席勒默默把拳头收了回去,然后他说:“那为什么说和我截然相反?”
“因为你的爱不是这样的,”里德摇了摇头说,“你们是完全不同的。”
席勒沉默了一下之后说:“这就是他要的。”
“我能见见他吗?”里德又盯着席勒的眼睛说,“我觉得我和他肯定很合得来。我们可以探讨……”
“停!”席勒赶紧打断了他说,“不行。”
“为什么?”里德一直盯着席勒的眼睛。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双灰色眼睛非常有杀伤力,大部分人不会选择直视它,但是里德仿若视而不见。他在情绪感受方面就像个瞎子。
“反正就是不行。”
席勒总不能说,阿纳托利整的活已经够大了,你整的活也是不小,你俩凑在一块,上帝还活不活了?
以前造物主在不在乎不好说,但是你俩双剑合璧以后,造物主连夜就得把造物主科技全封杀了。
“你想都别想,”席勒又重复了一遍,他说,“况且他跟你也不是一类人,你们很难聊得来。”
“科学本身就是一门语言,这无关我们的性格和经历。只要我们同样掌握知识,我们就一定有话可聊。你不介绍给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找……”
席勒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阿纳托利有没有被里德找到的风险,然后他就意识到,里德寻找阿纳托利的路上,有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那就是蝙蝠侠。里德暂时拿蝙蝠侠应该还没什么办法。
稍微放心了一些,席勒坐回了吧台前。他是真没想到,只是随口闲聊,竟然挖出了这么大的秘密。
有时候总说斯塔克骚包,遇上什么事都得拿出来说道两句,但是现在看来,人还是得骚包一点。里德怎么就能瞒这么久半句不说?席勒都有点佩服他了。
“我很好奇,”席勒看着里德问,“你真的没有一点想要故意隐瞒的意思吗?”
“隐瞒什么?”
“我穿越过来的时候的事。”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里德说,“事实上在发现皮卡丘没什么用之后,我大概两三天就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是今天说到这里了,我还想不起来呢。”
然后他露出了有些犹豫的表情,看了席勒一眼,又看了一眼吧台。
“有什么话就说。”
“你得保证你这次不手滑了。”
“好的,我保证。”
“你也没那么重要,”里德说,“我承认,你确实是有些特殊,毕竟像个导弹一样一头扎在宇宙屏障上,就已经够惊人的了,你还能直接编译宇宙数据,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确实很神奇。”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停留在玩玩具小车的年纪,哪怕这辆玩具小车的涂装很炫酷。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我要从小学升到中学,读完大学再读博士,继续我的研究,完成我的事业。很久以前的玩具被遗忘在角落再正常不过了。”
“砰”的一声,席勒又给了他一拳。
“不是说了这次不手滑了吗?!”
“里德·理查兹,”席勒伸出了一根手指说,“我头一次如此严肃地对一个人说,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抱歉,但你不是头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里德又摸了摸被打伤的脸颊,然后说,“我知道我这人说话有点难听,但我也没办法。”
“但我记得我之前教过你一些说话的技巧。”
“就是因为是你教的,我才没用,因为你一眼就能看出来。”里德晃了晃脑袋说,“而且,对心理医生说谎不是个好习惯。他们都这么说。”
席勒一时无言以对。他喝了口酒,然后说:“所以你就是单纯忘了。”
里德点了点头说:“后来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一时都没认出来。因为你知道的,用那种视角来看,和在现实中看你的真人不太一样。要不是后来见到了皮卡丘,我都未必能认得出来你。”
里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要装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我用你的精神形式来塑造我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么那座塔会一直向上延伸,没有尽头。尽管这座塔里就只有我一个住户,但是所有的房间都需要用来储存知识,直到有天,像根钉子一样从我的头骨上穿过去,长出来,直通天际。”
这个比喻实在太形象了,席勒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画面。他现在不是想给里德一拳,而是想直接把他扔出酒馆了。
“不过,现在你又变得很重要了,”里德说,“虽然我并不觉得我的计划需要一个安全保险,但是我实在不想应付斯塔克那个精神病人。我可以告诉他,我的保险措施就是你,即使全人类都被抹消了,你也不会被抹消,然后你可以力挽狂澜。他果然就不再纠缠我了。”
“这最好是真的,而不是你为了应付托尼搞出来的说辞。”席勒看着里德的眼睛说。
“这当然是真的,”里德也看着他的眼睛并说,“虽然我确实是想搪塞斯塔克,但是如果连我都编译不了你,那绝对不可能有人成功。我可以打百分百的包票。”
席勒看着里德。很神奇的是,你很难从他的眼中看到自负之类的情绪,甚至就连精神分析法,也感受不到他的傲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里德是个很纯粹的人。他判别一切的标准是他自己,对他有用的就是重要,对他没用的就是不重要。
要忘记席勒这样的人是很困难的,但是里德就是如此理所当然地遗忘了这一切。席勒能看出他没有说谎。对席勒来说算是个转折点的那一天,只是他日常枯燥无聊的研究当中并不值得被特殊记住的一环,转瞬即逝,飘然无踪。
在里德身上,席勒感受到了某些其他人曾在他身上感受到的东西,就好像现在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概念——代表着知识,代表着科学,代表着无尽的探索。
人类总是在直面宏大的时候,感知到自己的渺小。在那一瞬间,席勒听到,发动机的咆哮声开始变小,零件旋转的速度慢下来,宁静接踵而至。
对于席勒来说,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他那难以言说的庞大思维,开始向一个点聚拢,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真正地投射到了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上,就像是抽离的灵魂突然归位了。
席勒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抿了抿嘴,低头看向酒杯中,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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