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决自从出了寺庙之后，心比之前更悬了，来之前抱着的是祈福消灾的念头，卖弄关子的和尚给他云里雾里的奇幻感。
浑浑噩噩地熬着时间，叶决看到玄天来找他，那份不安加剧的更快了。
“叶小姐请你过去。”
叶决半垂着眼睫，吞咽了嗓子，沉声道：“是我爸那里出事了？”
“病危通知书都下来了。”
叶决感觉自己身体飘起来了，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走向手术室的每一步都如重鼓敲在了心尖上，轰咚轰咚，碾着身体发疼。
还没尽孝，就快结束了。
还那么年轻，别的老人六十岁的时候，颐笑弄孙，不该是这样的，错了错了，错的太离谱了。
“叶璨......怎么样了？”叶决的嗓子和抽了几十年烟的老人一样，呕哑至极。
叶璨抬眼的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眼尾处画了红色眼线，妖冶的令人感到悲伤。
“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叶璨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这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动作，但是她没有往蔺源身上靠，紧贴着冷清的墙壁上，也不管有多冷，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依赖的位置。
“会不会是医生不行？我去找最好的医生来，这里治不好就转移到国外......”
叶璨知道他还在和小时候一样，碰到什么坏事，都会假设出其他的可能，以此安慰彼此。
叶璨打断了他：“别说了。”
愣怔了会的叶决，无力感是迅速传遍全身，没想过叶盛天会这么突然，想着当初陈仪死的时候，娇宠长大而心思单纯的妹妹该有多崩溃。
站在门口，面临即将见证至亲死亡，破产受冷眼的叶决，从没有这么痛苦过，资产没了可以东山再来，父母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蔺源的目光没离开过叶璨，低声道：“医生会尽力的。”
叶璨觉得越来越冷了，紧蹙着眉：“有点冷。”
叶决和蔺源都一惊，VIp楼层的空调开的很足，穿毛衣都会觉得热。
“如果还觉得冷，我就让他们去拿羽绒服。”蔺源想归想，还是脱了呢子大衣盖在了她身上。
叶决默默地想，蔺源这样不正常的人，对叶璨细微体贴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的事。
别人不知道，叶决很清楚蔺源早就脱去了温润如玉的外套，手段狠厉的几乎不近一点人情，自从木屋失火的事情发生后，蔺家内部都大换血了。
气的蔺老爷子卧榻不起。
许多分支的领导人，悄无声息地销声匿迹了，那个分支上当官的贬职和双规，开公司的破产倒闭，莫名的事故残了废了的也不少。
“没办法了，病人还有一口气，估计撑不了几分钟，进去看看吧。”医生出来的时候，摘掉口罩，满脸惋惜。
医院这种地方，轻而易举说出死讯，太正常不过了。
叶璨像是没听到，低垂着头在那里，脸色苍白，蔺源半抱着她往手术室走，叶决跟在他们的身后。
进去的时候，叶盛天的嘴唇嗡动，但是发不出声音，眼里泛着红，枯败之象很明显了。
叶璨紧紧咬着唇，眼眶里蓄积的泪掉在地板上，无声无息的捱着一寸寸割裂人的情绪。
叶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握着叶盛天泛凉的手，嗓子哽咽：“爸爸。”
五年的牢狱，磨掉了叶盛天的风采，只剩下岁月带来的衰老。
叶璨往下看，满是怨恨：“我不会放过蔺宁的，爸爸。”
叶盛天有反应了，特别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像是最后的哀求。
叶璨转过身闭着眼，再转过身面对着叶盛天，努力开嗓：“我和妈妈很爱你......谢谢你，今世给了我充足的父爱。”
老人的眼角划过晶莹的泪水，斑驳的泪痕在他的脸颊边留下，随后垂下了哀悯的眼眸。
叶决不敢相信，和梦一样，支离破碎的让他无法接受，喃喃道：“爸，牡丹开了，别睡着了......”
叶璨不发一言，安静的可怕，随后轰然倒在了蔺源怀里。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叶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风清日丽的白昼，零碎的阳光投在被子上。
“终于醒了。”
叶璨刚睁开眼，受不了刺眼的光，沙哑着声音：“睡了多久？”
蔺源调节着病床的高度，把枕头垫在她的背后，深沉的盯着她看，恐慌了几天后终于放下心了。
“四天。”
叶璨反应过来了，掀开被子就要往外面走，鞋子都来不及穿，蔺源毫不费力地截腰腾空抱起叶璨。
蔺源道：“已经下葬了。”
“骗子，我才没有睡这么久！”
“你太累了璨璨。”蔺源困住她的双手，把她包裹在被子里。
“下葬在哪？”
蔺源沉声说：“墓地。”
没有指出是那块墓地，从蔺源复杂的眼神里，叶璨读懂了他的意思。
停止闹腾的叶璨，又变成了洋娃娃一样的了无生气，不开口说话，双眼放空。
“我知道你是允许的，”蔺源停顿了会，“璨璨，看着我。”
扳过她的肩膀，蔺源看着越发消减的她，怅然地说：“吃点东西。”
叶璨终于开口了：“蔺宁可以定罪了吗？”
蔺源嗓音低沉：“找了最好的律师了。”
“判死刑吗？”
蔺源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慰着她：“能，我和律师谈过了。”
叶璨看着眼前的男人，蔺源果真比想象中要狠。
被这样的人困住了，叶璨心里一时担忧，之前能逃走，运气是一方面原因，遇见了蔺源受伤，没有来得及追踪。
这一次，是否还能如愿离开是个未知数。
蔺源蹙眉，“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在想我没顾及和她的手足亲情，我恨她。”
没有蔺宁横插一脚，不会结下和叶璨不可化解的结。
叶璨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你这样的人，爱和恨都是极端的。”
蔺源没有生气，坦然一笑：“我不否认。”
对于爱到骨子里的人，是一寸都不让，对于恨极了的人，是剥皮抽筋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