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你不会介意那个蠢的让人窒息的提议对吧?”
前往机场的路上,奥莱娜头也不回的朝坐在后排车厢的卫燃问道。
“当然”
卫燃笑了笑,他相信,那个蠢主意肯定不会是奥莱娜提议的。
“那我就放心了”
奥莱娜松了口气,直白且毫无遮掩的问道,“其实我是达丽娅的女儿对吧?”
“对”卫燃根本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我的爸爸是谁?”
奥莱娜说话间,已经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
“你知道是谁,对吧?”奥莱娜问道。
“知道”
卫燃点点头,“他是个苏联人,是在...是在格罗兹尼阵亡的。”
“他是个英雄吗?”奥莱娜呆呆的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问道。
“他...他不算英雄”
卫燃遗憾的摇摇头,“自从苏联解体之后,就没有苏联英雄了。”
“是这样...”
“但他绝对是个好父亲,最好的父亲。”卫燃叹息道。
“你还能告诉我一些什么吗?”奥莱娜追问道。
“你不打算去问问...”
“我们在很努力的保持着某种默契”奥莱娜说道。
“你认识卡尔普对吧?”卫燃问道。
“认识”
“他是你的叔叔,是你父亲的弟弟。”卫燃说道。
“谢谢”奥莱娜松了口气。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去基洛夫的那座小岛上的一座废弃建筑里清理杂草吗?”卫燃继续问道。
“记得,那里当时还...”
只是说道一半,奥莱娜便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下葬的人里,有你的父亲。”
卫燃叹了口气,“好了,奥莱娜,送我去机场吧,或者...或者我来开车?”
“我来吧”
奥莱娜重新驾驶着车子跑了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也谢谢你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我们是朋友”
卫燃看着窗外呓语着,他和奥莱娜是朋友,他和奥莱娜的父亲同样是朋友。
“没错,我们是朋友。”
奥莱娜点点头,主动换了个话题,“以后你和阿芙乐尔还会去喀山或者彼得堡吗?”
“当然”
卫燃点点头,“而且你们也可以去华夏找我们玩。”
“是个好主意!”
奥莱娜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许多,转而得意洋洋的询问着卫燃对她的新作品是否满意。
在这个略显欠打的话题中,奥莱娜将卫燃送到了机场。
告别了这个和达丽娅老师年轻时至少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姑娘,卫燃走进机场,跟着阿里里又一次登上了飞机。
当这架私人飞机降落在秋明之后,这里却并没有人在等着自己。
只是稍加思索,卫燃租了一辆车子,驾车离开城区,沿着图拉河一路往西,最终来到了那个名叫卡缅卡的小地方,并且最终开到了城外那座早已荒废的墓地里。
果不其然,在这座墓园里,在那座墓碑旁边,停着一辆哈雷摩托,而且还支着一顶帐篷。
此时,穿着背带裤和海魂衫的尼古拉老爷子正挥舞着一把大镰刀,认真的清理着这片墓园的杂草。
卫燃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已经来这里多久了,但是这座墓园已经有一大半被清理干净了。
见状,卫燃借着开来的车子的后备箱遮掩取出了工兵铲,默不作声的帮忙清理着剩余的荒草。
“你不必做这种事情”
尼古拉慢悠悠的说道,“这里埋着的都是为了苏联牺牲的人。”
“我只是担心尼古拉厂长累倒了”
卫燃一边忙活一边说道,“玛尔塔之家如果失去你这位厂长恐怕会立刻陷入混乱的。”
“既然这样就算了”
尼古拉老爷子倒是听劝,扛着他的大镰刀回到了帐篷边,“我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
“我最近见到了一个老太太”
卫燃搀扶着对方坐在了折叠椅子上,一边给对方倒上一杯红茶一边说道,“她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但是她很有信心。”
“信心?”尼古拉好奇的接过卫燃递来的红茶,“什么信心?”
“她说她不能死,她要等着看华夏荡平招核,然后在招核人的床上拉屎撒尿的那一天。”
卫燃一边继续倒茶一边笑着解释道。
“所以我也该找个这样的目标吗?”尼古拉笑着问道。
“为什么不呢?”
卫燃反问道,“我猜你想说苏联复活?”
“是不是过于宏伟了?”
“也不是不可能”
卫燃摊摊手,“等你们的那位鸽派同事卸任,只要换上个鹰派,恐怕东欧很快就要接受苏维埃式的洗礼。”
“你觉得可能?”
“想想又不花钱”
卫燃笑着将重新倒好的茶杯摆在了卡坚卡姐妹的养母,卡列尼娜太太的墓碑旁边,“人该活在美好的愿望里。”
“好孩子,我会尝试接受你的建议的。”
尼古拉老爷子比几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随和了许多,“说说你吧,我听说你打算回华夏了?”
“是啊”
卫燃点点头,“我这么做会让您失望吗?”
“并不会,坦白说我反而松了口气。”
尼古拉这一次前所未有的真诚和...和落寞,“苏联已经没有了,俄罗斯保护不了我们更保护不了你。
但是华夏可以保护你,只要你是安全的,卡尔普他们就可以安心去过退休的生活。”
“牢不可破的联盟吗?”卫燃自嘲的问道。
“苏联的例子说明,没有什么联盟是牢不可破的,但是血缘在大多时候可以成为维系感情的纽带。
所以我才提议希望让奥莱娜和你有个无关爱情的孩子。”
“原来是您提议的?”卫燃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很好用的方法,尤其在试管婴儿技术兴起之后。
你见过的人里,最热衷这件事的是你的大耳朵查布叔叔。
那个混蛋当年和几年前的季马一样,他在暴富之后非常害怕自己的财产没有人寄托,所以高价购买过很多明星的卵子培养他的私生子。”
尼古拉说着看向卡列尼娜的墓碑,带着笑意问道,“但他并非只给自己制作私生子。
维克多,你猜卡坚卡姐妹是谁的孩子。”
“卡坚卡是...”
卫燃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看卡列尼娜的墓碑,然后又一脸震惊的看了看尼古拉老爷子。
“照顾好她们”
尼古拉温和的说道,“这是我仅有的请求了。”
“我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对待她们”卫燃立刻做出了保证。
“她们能跟着你去华夏生活是好事”尼古拉笑着说道,“至少那里是安全的。”
“她们以后也会是安全而且自由的”卫燃立刻说道。
“让这个小秘密跟着我进坟墓吧”
尼古拉温和的说道,“维克多,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关于我的葬礼的约定。”
“我记得”
卫燃点点头,“一半洒在顿河阵地,另一半送回季马他们村子和您的妻子合葬。”
“记得就好”
尼古拉将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好了,好孩子,你该去喀山了,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您自己留在这了吗?”卫燃问道。
“我只是不年轻了,但是还没有老到需要人保护。”
尼古拉指了指不远处,略显无奈的说道,“而且格列瓦派来跟踪我的那些孩子们就在周围。”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对吧?”卫燃问道。
“当然”尼古拉慈祥的说道。
“那就好”
卫燃稍稍松了口气,却在起身前突兀的问道,“尼古拉先生,我想最后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尼古拉温和的将问题抛了回去。
“如果您有一台相机,如果相机里只剩下了最后一张底片。”
卫燃做了个深呼吸,“您会用它记录战争还是用来记录幸福?”
“这就是你的问题?”尼古拉确认道。
“没错”卫燃点点头,这个问题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答案。
“如果苏联还没解体,如果我还没有退休。”
尼古拉理所当然且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当然会用它记录战争。”
“幸福呢?”
“会有人用他们手里的相机记录幸福的”尼古拉的回答依旧格外的理所当然。
“现在呢?”
“现在苏联已经解体了,我也已经退休了。”
尼古拉说着,从怀里摸出了当年卫燃送他的那台相机,将其从皮套里拿出来,对准了周围的墓碑。
可最后,他却又对准了卫燃,并且干脆的按下了快门,“现在我当然会用它记录幸福。”
“您是说我吗?”卫燃笑着问道。
“自从认识你这个不知死活找上门的小家伙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尼古拉收起相机感慨道,“虽然你已经很少去伏尔加格勒了,但是周和阿历克塞每半个月都会回去一趟看望我。
季马和格列瓦这两个小混蛋的帮派里也派去了几个职业医生,和你的朋友佐娅每天都会给我和其他年轻人量血压测心率。”
说到这里,尼古拉抻起袖口展示着卫燃上次送他的智能手表,“还有这个我已经研究明白怎么用的小东西。
维克多,这些都是你带来的,而且生活发生好的变化的不止我。
还有包括卡坚卡姐妹在内的很多人,他们的生活开始变好都是因为你和你的阿芙乐尔。”
尼古拉最后拍了拍卫燃的肩膀,“你,还有你的阿芙乐尔是很多人的幸福源头。
所以在我这个年纪,我的手里如果只有最后一张底片。
我会拍下你,然后骄傲的展示给我的朋友,告诉他们,是这个小伙子让我的生活变好的。”
“您这么说我都开始害羞了”卫燃哭笑不得的说道。
“你们华夏人总是含蓄、羞涩,细腻但是却大多时候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内心。”
尼古拉说道,“但是斯拉夫民族可不一样,所以好孩子,你的内心还是有很多迷茫吗?”
“也许吧...”卫燃的笑容中多了些难掩的疲惫。
“时间会给你答案的”
尼古拉安抚道,“好了,你该继续你的旅程了,喀山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
“再见,尼古拉先生。”卫燃以学生的身份恭敬的道别之后,起身离开了这座早已被人遗忘的墓园。
“你把底牌给他了?”
就在卫燃驾车离开之后不久,尼古拉头也不回的问道。
“给他了”
从远处一片野生的向日葵后面走出来的查布一屁股坐在了卫燃之前坐过的位置,“接下来我要和我的朋友忙着清理两窝老鼠。
所以为了避免我精力照顾不到你们,也为了避免我被当做炮灰,不如给我们信任的新生代一张底牌吧。”
“你比卡尔普那个混蛋有魄力”
尼古拉指了指卫燃消失的方向,格外满意的说道,“这是我的学生,我在伏龙芝教课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么优秀的学生。”
“是这么优秀的疯子吧?”查布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嘟囔道。
“总之很优秀”尼古拉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所以那对双胞胎真的是你的...”
“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是你负责的?”
“我已经记不清了,那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
查布摆摆手,“就连那座医院都已经在很久之前因为一场火灾什么都没剩下了。”
“去大胆做你的事情吧”
尼古拉微笑着说道,“和你的朋友一起,把那些纳粹全都打成肉泥去喂鱼。”
“乐意为您效劳”
大耳朵查布端着杯子像模像样的感谢道。
不提他们二人在墓园里的闲聊,卫燃在将车子开回秋明的机场之后,立刻买了一张最快飞往喀山的毛航机票。
“维克多很快就会来了”
喀山,时光图书馆里,卡尔普端着杯子和对面的阿波利碰了碰,“所以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阿波利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果酒,“这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其实你没有必要...”
“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们?”
阿波利哼了一声,“你们的脑子拿去给那只哈士奇当罐头吃了?”
“最好不是为了我们”卡尔普微笑着抿了一口香醇的果酒。
“我的学生对于极端环境生物学毫无兴趣,但她却对血腥和暴力充满了病态的迷恋。”
阿波利指了指在吧台里忙碌的柳波芙,换上她听不懂的德语说道,“如果不是几次测试都很正常,我甚至怀疑她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
“有这么严重?”
卡尔普皱起了眉头,“我们是不是要考虑让维克多换一个...”
“不不不,这倒是不用。”
阿波利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你肯定不会相信,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她对维克多崇拜几乎和她对血腥暴力的迷恋一样病态。
简单的说,维克多在她的心里简直像...像...”
“太阳?或者...火种?”
“啪!”
阿波利打了个响指,“完美的形容。”
“既然这样,那就还是她吧。”
卡尔普的语气很复杂,里面既有忧心忡忡,也有幸灾乐祸般的期待,“也不知道谁会栽在这个漂亮姑娘的手上。”
“她可不只是个漂亮的姑娘”
阿波利喃喃自语的说道,“她会是个怪物,维克多虽然是个疯子,但他至少有理智。
可这个姑娘,捷尔任斯基知道,能真正约束她的恐怕就只有维克多了。”
“不如让她去林场参加一些课外兴趣班怎么样?”
卡尔普微笑着提议道,疯子...红旗林场最喜欢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