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梦，却忘记是什么梦了？
残酷学者的蓝火眼眸静静注视着小恶魔威克斯，似在寻思什么，片刻后火焰微微闪烁了一下。
祂没有斥责，也没有进一步追问。
残酷学者的意念直接作用于马灯中的焰火。
呼！
伴随着一阵呼啸声，淡蓝色火焰猛地升腾而起，脱离了灯芯的束缚，在虚空中扭曲、盘绕。
最终，明明没有任何媒介，却凭空烧灼出一道奇异铭文。
这道铭文整体结构繁复到令人目眩。
但如果抛却那些看上去像是装饰的细节纹路，大体像是一个三角体中有一道狭长眼眸。
此时。
铭文中那只和残酷学者近乎一致的淡蓝眼眸，在半空中缓缓睁开，散发出一种充满神性的冰冷波动。
在这种波动的影响下，威克斯明显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陷入了泥潭，无论思索什么，都带着隔阂一般的抽离感。
这种感觉有点像雾里看花，朦胧有感，却始终无法伸手触碰。
就在威克斯感觉思绪沉浮的时候，残酷学者的声音传进它耳畔：“不要胡思乱想，聚精会神。”
祂的声音像是沁凉刺骨的冰水，瞬间醍醐灌顶。
纵然威克斯还是感觉思绪有某种隔阂感，但思考的“延迟”起码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主人，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威克斯有些弱弱的问道，它不知道半空中铭文是什么含义，但从当下的感知来看，像是一种惩罚。
残酷学者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这只是一种回溯手段，现在，你再次回想之前做的梦。”
威克斯喉咙哽了一下，不敢拒绝，再次尝试回想。
这次的回想，“延迟”极大。
可除了延迟变大，导致思绪与意识有一些迟钝地对不上，其他并无变化。
它依旧想不出任何画面。
威克斯抬起头看向蓝焰，眼里带着恐惧与敬畏，“主，主……主人，我还是想不起来……”
话毕，空气陷入一阵沉默。
威克斯战战兢兢，而另一边残酷学者却是陷入了沉思。
刚才它释放的铭文，是临时创造出来的，其效果可以屏蔽外部力量干扰，做最为真实的思考。
虽然有点小小的“延迟”，但这种卡顿下的思考，是绝对不受任何力量影响的。
比如，有些负面效果可以让人产生谵妄、诅咒、隔绝，在这种情况说的话，本人自己觉得是真的，但实际上都是潜意识被更改的胡话。
可有了这个铭文，这种可能掺杂的外部力量就会被屏蔽，说出的话是绝对真实的。
残酷学者之所以创造这个铭文，便是感觉威克斯的思绪，可能被某种外部力量影响了，所以才会用铭文来“去伪存真”。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威克斯似乎没有被“外部力量”影响？
残酷学者敛下眼，思绪迅速流转。
祂仍觉得不对。
威克斯身上有“异梦”的痕迹，它绝对被外部力量影响了，但为何铭文并未生效？
或许不是没生效，而是它身上的外部力量，并不是修改它的思绪。
而是直接截留了它的梦中记忆？
可是，这种截留梦中记忆，一般来说，会在威克斯脑海中留下某种痕迹。
但现在，威克斯身上并没有这种痕迹。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也是最为棘手的一种情况。
对方的力量，并非作用于威克斯沉睡时的意识本身，而是直接定位并干涉了威克斯梦境在梦界中的投影或者说根源。
梦境，对于凡人乃至绝大多数超凡生命而言，是纯粹内在的、私密的。
但从更高维度的视角来看，每一个成型的梦境，都是梦界这片无尽之海中的一滴水，一个短暂的泡沫。
它既是个体意识的造物，同时也是梦界的一部分。
那股未知的力量，并非在“威克斯的脑子里”删改记忆，而是在梦界的层面，将构成那个梦境的“信息集合体”直接抹去或隔绝了。
这就如同有人并非擦除了书本上的字迹，而是直接焚毁了承载故事的书页本身。
威克斯作为读者，自然就失去了“阅读”的可能，连带着对那页故事的记忆也一同消失，只留下“我读过一本书”的模糊感觉，却永远想不起内容。
这种情况下，哪怕作为执掌深渊知识权柄的祂，也很难去回溯威克斯的梦。
残酷学者极其果决，既然回溯梦境暂时做不到，那就先放一边。
祂现在在思考另一件事：
威克斯醒来后，它的梦就已经是“残缺”的了，对方是特意删除的吗？
如果是特意，那为何要删除呢？
梦中发生了某些特殊之事？还是说，为了防备现实中泄密？亦或者，两者皆有？
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残酷学者起码确认了一件事：对方能够直接在梦界层面删除威克斯的梦，要么是拥有梦界权柄的存在，要么就是深梦文明动的手。
前者“梦界权柄”，拥有者其实不少，只要能量体系涉及“梦”，且自身实力达到神明界限，就有可能得到梦界的权柄。
比如，人类巫师就有深研梦之力量的，一旦对方成为传奇巫师，就有概率获得梦界权柄。
如果对方的权柄，恰好有“锚定”的能力，就能锚定住威克斯的梦，进行定点删除。
至于后者“深梦文明”，这就有点稀少了。
在很多人看来，梦界是无序的、是混乱的，到处充满着幻想一般的梦界巨兽，不断的毁灭梦的土壤，但因为做梦的人是无穷的，梦土又在不断的新生蔓延。
在加上梦界这种不可定位的特性，让很多人以为，梦是不可锚定，梦界也不可能存在文明。
但残酷学者却知道，梦界其实是有文明的。
这个情报源自星海列车的某位序列车长，是不会作假的。
该文明被那位序列车长称之为：深梦文明。
不过，深梦文明位于梦界的无穷深处，哪怕星海列车也无法抵达，所以知晓、见过该文明生命的，很少很少。
深梦文明的土着，纵然没有权柄，但它们能生存在梦中，自有其能。
锚定威克斯，对它们而言绝对不难。
所以，到底是哪一种呢？
残酷学者更偏向是有“掌权者”的存在对威克斯动了手，主要还是深梦文明的存在太少见了，它们几乎不会离开自己的文明。
如果真的是“掌权者”动手，那对方为何要选择威克斯？
威克斯已经数百年没有离开过心之章了，它不可能突然树敌，而且还得罪的是“神明级别”的敌人。
所以排除针对威克斯本人，那么对方针对的就是……自己。
毕竟，威克斯是心之章主持，而心之章是祂的地盘。
残酷学者想到这，眼中焰火幽幽闪烁。
梦界权柄的掌权者起码和自己是一个级别的，如果自己真的被掌权者盯上，那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残酷学者自省了许久，却没有想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与“梦”相关的事与物。
祂暂时停止了思绪，眸光看向威克斯。
威克斯也注意到了动静，主动开口道：“主人，我现在还要继续回想吗？或许，我可以用一些清醒剂，辅助回想？”
火光一闪，残酷学者略带冷淡的声音传出：“你是觉得，我的铭文效果比不上清醒剂？”
威克斯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上：“不，我不是这意思，我……”
面对威克斯的解释，残酷学者直接打断：“无须解释，现在我要你起来，去把枯朽者和卡骨叫醒。”
“是！”威克斯虽然不解，但还是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连滚带爬地冲向封碑区域。
不久后，枯朽者和卡骨被带到了马灯前。
它们似乎也刚从沉眠中苏醒，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但很快便在残酷学者的注视下恢复了清醒。
残酷学者打量着枯朽者和卡骨，这两人身上都有“异梦”的痕迹，其中卡骨的痕迹较为浅淡，枯朽者的则相对较深。
不过，异梦痕迹最深的还是威克斯。
但残酷学者隐约觉得，对方相比起威克斯，似乎更看重……枯朽者。
祂之所以发现心之章有异常，正是因为枯朽者当时沉睡的封碑，隐隐有光晕闪烁，惊动了祂设下的隐匿铭文。
而这种发光的情况，威克斯身上是没有的。
甚至可以说，若非枯朽者的异常，残酷学者甚至可能还不知道心之章已经被“梦”入侵了。
所以，残酷学者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枯朽者身上。
火光幽幽，仿佛能洞彻灵魂。
枯朽者和卡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下头任由残酷学者的火光照耀。
片刻后，那大放的火光才缓缓收敛。
残酷学者仔细检查了枯朽者和卡骨，都没什么问题，包括枯朽者那庞大头颅里的灵魂残响，也依旧和以往那般带着繁复的破碎感。
内外都无问题，那为何枯朽者会被特殊对待？
又或者，其实枯朽者并非被特殊对待？而是，对方误判了局势，将枯朽者拉入梦中时，才惊觉脑海里有太多的灵魂残响，产生了某种异常反响？
“回答我，你们刚才是否有做梦？”残酷学者的声音传入枯朽者和卡骨的耳中。
枯朽者和卡骨给出的答案，和威克斯一样。
隐隐感觉做了梦，但具体是什么梦，它俩也忘了。
残酷学者同样用“铭文”的方法，对它俩做了测试，结果也是一样，所有与梦相关的回忆，都在“梦界层面”中被删除了。
残酷学者沉默了，到现在为止，祂除了猜测出对方可能是“掌权者”外，其他什么信息也没得到。
威克斯三人身上，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神明大人，我和老师的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这时，卡骨开口问道。
相比起威克斯这位胆战心惊的仆从，卡骨对于残酷学者并不畏惧。
原因也很简单，残酷学者对于所有有学识的人，都不会太过苛刻，尤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面对卡骨的询问，残酷学者也给予了回应：“不久前，心之章出现了异常波动。”
“一种未知的力量，在我的领域内，操纵了你们的梦境。”
所以，我们的做梦是异常的？
卡骨有些恍惚，但仔细想想觉得也对。
凡人做梦苏醒时，回忆不起梦，这是很正常的。但作为天生超凡的恶魔，哪怕灵觉稍弱，但仅仅只是回想梦的话，这对它们一点也不难。
可偏偏它们都无法回想起梦，这显然不对劲。
片刻的静默后，残酷学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身上，都残留着‘异梦’的痕迹。”
“不过，目前暂时看不出对你们的影响，你们也无须太担心。”
“此事，我会调查清楚。”
顿了顿，声音继续，不过这次却是对威克斯的吩咐：“威克斯，带着心之章转道深渊最表层，去……艾莎地下城。”
“艾莎地下城的欢乐街上，有一家幻梦体验馆，去找那里的欢愉馆主。”
说到这，残酷学者又看向卡骨和枯朽者。
“你们俩到时候也跟着一起去见她。”
卡骨：“神明大人，您说的她是指……”
“一位人类，擅长梦系能力。她欠我一个人情，你们去找她，让她帮你们循梦……”
虽然欢愉馆主并非掌权者，仅仅只是二级巫师，但她作为梦系巫师，却可以借由现实媒介，循梦而行。
换言之，威克斯等人身上的异梦残留，可以作为她循梦的媒介，以此进入梦中，寻觅线索。
哪怕异梦已经被删除，但既然还有残留，就说明对方删的不够干净。
循梦而行，或许可以找到一些残余的线索。
吩咐完后，残酷学者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缓缓的消失不见。
小恶魔威克斯感知了一下马灯中的焰火，确认主人已走，这才瘫软了下来，不停的抚胸呼气，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
而卡骨则是转头看向枯朽者，它一点也不在意所谓的“梦”，只是很开心能再次见到自己的老师。
卡骨试图和枯朽者搭话，但枯朽者却并没有回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它刚才没有说谎，它的确记不起梦中的情况了。
但是，它隐瞒了一件事。
它此时大脑一片寂静，不复往日的悲鸣杂音。
明明灵魂碎片就在大脑中，却什么都听不到，就像所有的残响都消失了一般。
这显然不正常。
但枯朽者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因为冥冥中它有种预感，这事对它很重要……
而且，它有种感知，灵魂残响中的杂音并不是全部消失，还有一些隐匿的消息，悬浮在残响之中。
或许找齐它们，就能知道那些缺失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