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默默地听着,待吴摇凰吟唱了几遍旧时歌谣,这才似有所思道:“吴姑娘......看来你与寇洛弘果真青梅竹马......你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嫁给他,而他亦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你为妻的......既然如此,他真就如此绝情么?眼睁睁见你如此凄切,而无动于衷?......”
吴摇凰叹了口气,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方低声道:“当时我已然心如死灰......我那样唱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寇洛弘,见他站在那里,五官逐渐看不真切,我以为今生今世,我与他情缘已断,再不会相见了......芸儿虽然不知事情为何会如此,但赌气拉着我回去......我没有好办法,只得忍痛含悲,回转吴氏山庄......”
“就在我刚要走进角门之时,肩膀却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拍了一下,我转头看去,却是一脸笑嘻嘻模样的蔻丫头......”
“是她?!......”苏凌心中一动道。
吴摇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见她朝我嘻嘻笑着,神情如往常一样,看样子很开心,她见我转头看她,还嬉笑着唤我阿姐......我便料定蔻丫头对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
“蔻丫头不是疯疯傻傻的么?......怎么会......而且她对你似乎颇不友善......”林不浪疑惑道。
吴摇凰叹了口气道:“蔻丫头并不是一直如此,当年她还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娘,淘气顽皮,整天爱笑爱闹的,寇洛弘和我都很喜欢她......”
说到这里,吴摇凰神情一暗,半晌方道:“只是后来......这青淄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那时起......蔻丫头才变得神志不清,疯疯傻傻的,对以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却只记得要找哥哥这一件事......”
“她似乎还会些功夫,而且她投掷东西的准头和身法速度都是上乘的......这是怎么回事?”苏凌也问道。
“唉,其实无论是我、寇洛弘还是蔻丫头自小都修习功夫,有的时候吴守道会传我们一些招式和吐纳之法,有时候是寇惟中教我们......尤其是吴守道,对寇洛弘和蔻丫头在修炼一道上,倒是没有多么的上心,可是对我从小就严格的要求,不但重视我的招式,更注重让我修炼那些吐纳之法......我从小就被他极为严格的要求,练习招式和修习吐纳之法......当时我只有三四岁的年纪,但吴守道对我的要求,近乎于苛刻......尤其在吐纳之法上,若是我达不到他的满意,他便罚我不得睡觉、不得吃饭,直到我练得他满意为止......”
苏凌有些意外道:“这吴守道在生活和对你的照顾上的确不怎么样,可是对你功夫和吐纳修炼上,却还是颇为尽心尽力的......这个倒是不错,你毕竟是他的女儿,练好这些本事,以后也能自保......虽然他对你苛刻,但目的还是为你好的......”
吴摇凰冷笑一声,似颇为不屑地说道:“若按照苏公子所言,我还要多多谢谢那吴守道才是啊?对不对......要不是他注重我内息修炼甚于招式本身,我如今也不会......”
她说到这里,摆了摆手道:“罢了......这些多说无益......那蔻丫头的本事,是我们三人之中最差的,因为她比较淘气,学本事的时候,从来都不怎么认真,所以没少被寇惟中训斥......之前,我也并未发觉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只是那件大事发生之后,她失踪了一段,下落不明,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可是不成想,有天夜里,她突然出现在吴家客栈,偷吃东西,当场被祁三他们拿了......结果她竟然用木箸射中了几个伙计的要穴,趁机逃走,我追赶她,才发觉,凭着我的身法,竟然追不上她......自此之后,我才发觉她在准头和身法之上的确有非同寻常的本事......但是,她一直这么疯疯傻傻的,问她什么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所以,她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我一直都不清楚......”
吴摇凰说得很坦然,不似撒谎。
苏凌心中暗自盘算,看来是蔻丫头失踪之后,定然有什么奇遇,正是那奇遇让她练就了这些超人的本事......
至于吴摇凰所言的青淄镇发生了什么大事,苏凌并不忙于相问,他觉得,既然吴摇凰愿意将事情讲出来,这件大事,她自然也会说的。
苏凌想罢,又道:“那蔻丫头对你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呢?她可是天天唤你为坏女人的......”
吴摇凰叹息一声,颇有些无奈道:“这江水其实是个误会......”
“误会?......”苏凌盯着吴摇凰道。
“不错,我说过的,这吴家客栈本就是吴氏山庄的产业,如今两大山庄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客栈,蔻丫头回来之后,凭着记忆,应该是对吴家客栈有些印象的,所以经常偷偷跑到客栈灶房偷东西吃......第一次来偷,便被我们的人发觉了,由于她不听话,我们无奈之下,只能将她制住,我原本想着制住她,她能老实一些,不曾想,没有防备之下,她竟然摸到了桌上的木箸,趁我们不被,用木箸射中了伙计们的身体要穴,她这才趁乱逃走......其后数次,她仍旧偷偷跑来客栈,小偷小摸的,我有时看到,只装作视而不见,有时她折腾得有些过了,才会命人拿她,可是每次都被她逃了......”吴摇凰一脸无奈地说道。
“除此之外,这疯丫头有几次偷偷地溜进灶房时,正撞见我们麻翻了那些该杀的人,抬进灶房,所以,她便以为,我们这些人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久而久之,她便唤我坏女人了......但是,我实在没有想过要将她如何......”吴摇凰道。
“呵呵......吴姑娘这话,苏某能信你几分呢?......”苏凌似有深意的笑道。
“苏公子不信我么?可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吴摇凰耸了耸肩道。
“若按照姑娘你的说辞,你对蔻丫头的胡闹只是生气,但是今夜你追她来到这里,答应放她离开之后,为何还要用你的金镖对着她的背影,不是想要将她射杀,又是什么?”苏凌沉声问道。
“我......”吴摇凰一时语塞,怔了半晌,方叹息道:“我知道苏公子你跟在身后,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看得清楚,但是举起金镖对着蔻丫头的背影,并不意味着我定要将她射杀吧?苏公子远远看着,角度和距离自然会出现偏差,难道仅仅因为我这个动作,你就怀疑我要杀她,是不是太过武断了呢?......”
“若是我说,我只是想着用镖击中她的麻穴,将她制住,然后带回吴家客栈,问问清楚,苏公子是信还是不信呢?......”
说着,吴摇凰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与苏凌的目光轰然对视。
“是么?若让苏某相信,那也简单,我需要证据,口说无凭......”苏凌似笑非笑,淡淡的说道。
“那便给你证据......”说着,吴摇凰右手在自己的腰间一晃,翻手之时,葱指间已然夹了四只明晃晃的记金镖出来。
林不浪看得真切,顿时脸色大变,蓦地喝道:“公子小心!好个贼婆娘,你竟然想暗下毒手!”
“锵——”的一声,流光剑一道利芒,林不浪已然擎剑在手。
苏凌却神情自若,不慌不忙,看起来颇为的淡然。
吴摇凰格格一笑道:“林公子,你也未免太过于紧张了吧......奴家想要出手,怕是早就出手了,何必说了这一大堆的话呢......你家公子不是要证据嘛,我这金镖便是证据!”
说着她十分随意而坦然地一抬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金镖,方道:“这四只金镖,表面看起来无甚差别,但是只要稍微仔细地看,便会看出差别在何处了,两位公子的眼力,不会很差的,对吧......”
苏凌朝林不浪使了个眼色,林不浪方收剑入鞘,两人朝吴摇凰的指间的四只金镖看去,不过两三眼,便看出了端倪。
原来,吴摇凰手中的四只金镖,头两只有棱有尖,镖尖闪着锐利的寒芒,而另外的两只金镖,虽然与前两只金镖大体上一样,但却没有开刃,连镖尖都是钝的,与其说是金镖,不如说是两块细细的金条。
“这......”苏凌和林不浪对视一眼,颇有些不解。
吴摇凰这才慢条斯理地用另一只手夹起头两只金镖,格格一笑道:“苏公子,你看清楚了,这两只金镖便是方才我在窗前,对准你的两只金镖了,这两只金镖射下去,怕是你真就性命不保了,苏公子应该认得出来吧!”
苏凌淡淡的点了点头道:“自是认得......”
吴摇凰又用拿起另外两只未开刃的钝镖道:“这两只金镖,若说伤不了人,却也不尽然,不过若是射出去,定然是没用的,要想伤人,必须用砸的,砸在人的身上穴道处,将他制住......”
说着,吴摇凰抬头朝着苏凌和林不浪娇笑道:“所以,这两只未开刃的钝镖,就是方才我用来对准蔻丫头的那两只镖了......苏公子、林公子,你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你们说说看,这两只金镖最多能砸痛人,真的能杀人不成?......”
说着,吴摇凰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苏凌和林不浪对视一眼,神情颇有些尴尬。
苏凌干咳了两声,这才有些尴尬道:“额......看来方才的确是苏某误会了......只看到了吴姑娘的金镖,却未曾仔细地观察有什么不同......”
吴摇凰这才葱指轻轻的拨动着金镖道:“既然如此,我算是自证清白了吧......那这些金镖也算有点意义,不如送给两位公子,做个纪念如何?......四只金镖,你们一人两只,刚刚好平分......”
这下,两个大男人被这女娘拿捏得死死的,挠着头,一脸窘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凌又干咳几声,摆摆手道:“额......姑娘随身之物,还是姑娘收好吧......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咱们还是继续往下说,你讲的那日蔻丫头来见你,所为何事啊......”
闻听苏凌又提起方才旧事,吴摇凰原本的笑容逐渐的消失,半晌,方叹了口气道:“她是来向我送一个小笺的......”
“什么小笺?......”苏凌疑惑道。
“寇洛弘亲笔所写的小笺......但是他被寇惟中严密地看管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受限,蔻丫头本就古灵精怪,趁人不备偷偷地溜进寇洛弘的房中,所以寇洛弘才托蔻丫头将他所写的小笺带出,交到我的手上......”吴摇凰道。
“如此看来,寇洛弘却是重情重义之人,对吴姑娘依旧一往情深......方才,我还错怪了他......罪过,罪过!”苏凌淡淡笑道。
“我拿了那小笺,刚想问蔻丫头几句,蔻丫头便当先开口说她哥哥被寇惟中禁足,无法亲自将小笺送来,只能托她前来,她说她送完这些,也要赶紧回去,以免被她父亲发觉,然后她冲我眨眨眼,便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吴摇凰摇头叹息道:“我等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展开那小笺看去,确实是寇洛弘的字迹,上面写了一句很简单的话,今夜子时三刻,留窗。”
“额......这是?......”林不浪疑惑地问道。
苏凌却是明白这话的意思,淡淡笑着,并不说话。
吴摇凰被林不浪这一问,只问的俏脸蓦地一红,一低头道:“额......之前,很多次,寇洛弘他曾经在晚上的时候。来找我说话,就是越墙而入,而我闺楼的窗户便开着,等他前来......”
林不浪闻言,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脸色一尬,低头不语。
“看来寇洛弘应该知道很多内情的,只是当时寇惟中在场,很多话他不便对你说,这才想了这个方法......”苏凌缓缓道。
吴摇凰点了点头道:“芸儿和我也是这样想的,芸儿对我说,趁此机会,要我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都对寇洛弘说清楚,相信他定然不会不管的,让他想一个办法出来......”
“于是,我一整个白天都在忐忑之中度过,还暗中让芸儿前去之中厅那里,打探消息,芸儿去了多次,回来跟我说,吴守道和那几个人一直在中厅谈话,声音时高时低,似乎颇为投机,但说的是什么,她不敢离得太近,所以听不清楚......”
“当日晚间,吴守道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招待府台和县台大人,还有那个所谓的贵客......本是要我前去,我推说身体不适,让芸儿前去替我告假,芸儿回来告诉我说,吴守道发了很大的脾气,反倒是那个所谓的贵客十分的和气,劝了吴守道几句,他才没有发作......”吴摇凰道。
“猫哭耗子......假慈悲!......”苏凌冷笑一声道。
“我一个人害怕极了,便让芸儿留在我房中,一直盼着快些到子时三刻,后来芸儿出去打探,才知道,今夜那三个人竟都不走了,就住在吴氏山庄,似乎还有什么大事,他们没有商量完毕......”
“我听闻此事,心中更是紧张,因为他们留宿在吴氏山庄,整个山庄更是加强了戒备,能派出的庄客、护院都派了出来,整个吴氏山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我担心寇洛弘夜半前来,万一惊动了那些巡哨的人,后果将不堪设想......”吴摇凰声音低沉道。
“那你见到寇洛弘了么?......”苏凌缓缓问道。
“见到了,子时三刻刚过,寇洛弘便一身夜行衣从窗户飘落进房中,我这才心中稍定,芸儿见寇洛弘来了,这才出了房门,打发了门前伺候的丫环们,替我们放哨......我这才有机会当面向寇洛弘问个清楚明白......”吴摇凰道。
“从寇洛弘的口中,我也终于得知了被吴守道视为上宾贵客的人,九究竟是谁,又是在朝中做的什么高官......”
苏凌心中一动,忙开口问道:“是谁?......”
吴摇凰并未立时回答,只是抬起头,看向苏凌,幽幽道:“苏公子,见多识广,可曾听过大晋之前,有一场大战,唤作......广水之战的么?......”
“广水之战?......”苏凌一脸的蒙圈,他是半路大晋人,什么广水之战,他自然不清楚。
林不浪眉头一蹙,目光如炬道:“广水之战,我却是知道的......大晋老一辈的人,应该都清楚......”
苏凌一脸无语,看着林不浪道:“不是......我还蒙着呢,你大可以展开来讲讲啊......”
林不浪点了点头道:“大晋先帝最后两年,爆发了席卷整个大晋朝的青羽军叛乱......当然,这是朝廷对此事件的称呼,私下里,贫苦百姓对青羽军多有同情,所以青羽军的人和很多穷苦百姓,也多称此事件为青羽起义,盖因这些所谓的叛军头上皆插着三根青色鸟羽......”
“这个事情我当然知道,只是广水之战,到底是怎么个事啊?......”苏凌问道。
“广水乃是济州的一条大河,当年青羽军众近三十万,在广水南岸集结,以图涉过广水河,大军向西进军,攻伐京都龙台城,军情传到朝堂,先帝和朝臣皆震惊,于是朝廷派出四路兵马,齐头并进,开赴广水河畔,与青羽军张太平近三十万主力军对峙,震惊整个大晋的广水之战,便由此拉开了序幕......”林不浪娓娓道来。
“额......原来是青羽军与朝廷人马之间的大战啊......朝廷参战四路人马,主将都是何人啊?......”苏凌颇有兴趣问道。
“朝廷参战的四路人马,主将其实公子都耳熟,有些还是老熟人......”林不浪淡淡笑道。
“这四路人马,第一路便是当时的大将军贺思退;第二路人马主将便是当时的前将军朱隽;第三路便是京都八校尉之一的沈济舟,不过,按照资历,沈济舟本不应该独领一军,然而因为他乃四世三公之后,故而朝廷特命他可以独领一军......这第四路人马嘛,离得最远,也是出力最少,却是邀功最多的国贼王熙了,不过当时他还只不过是大晋沙凉的太守而已......”林不浪说道。
“哦,原来都是老熟人啊......不过在我看来,这四路人马里,那贺思退没有什么谋略,所依仗的不过是官阶高,领兵最多,沈济舟是去捞名声的,王熙嘛,就是去捞功劳的......所以,能打的,也就那个前将军朱隽了......”苏凌笑道。
“公子看得很透,虽然四路人马浩浩荡荡,看起来声势雄壮,但只有朱隽将军思报效朝廷,所以,四路人马来到广水河时,只有朱隽一路人马,与青羽军交战了几次,双方互有胜负,其余三路皆是按兵不动,保存实力罢了......”林不浪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若照这样看来,那张太平的青羽军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战败他们了......广水之战,应该是张太平的青羽军大胜吧......”
林不浪微微的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这次公子却是想错了,青羽军大败,朝廷斩首二十余万贼军,贼首张太平身死!......”
“嘶——”苏凌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分惊讶和不解的看向林不浪道:“这......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