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往常的经验。
周驰的电话，超过两点都没打过来，今天是不会打了。
季黎转身准备回去，走了两步又停住脚。
她重新走回来，给军区大院儿那边儿打了通电话。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周姨的电话回过来。
“喂？小黎啊？”
“周姨。”季黎语气轻松带笑，“我这两天想回去看看爸和你呢，先问你一下，周鸿最近回去了吗？”
周姨，“先生啊？他有一阵子没回来了，你是想…”
“对，他要是哪天回去了，您就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等他走了我抽空回去一趟。”
这分明就是想错开周鸿的时间。
只要周鸿当天回去过，临近的一两天，大概率不会再回去。
周姨心里明白，“唉，行！那我记住了，放心吧！”
又说，“你快回来看看吧，老先生可惦记你了，天天念叨呢。”
“好，我知道了。”
季黎挂断电话，就回了家属院儿。
接连七八天，她每天路过小卖部都问一句。
周驰没来电话。
周姨也没有。
季黎静下心来，静观其变，照旧生活。
又过了几天，腊月过半。
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天冷的不得了。
好在东湖街小学也放了寒假，季黎不用再每天冒着雪跑来跑去接送岚岚。
孩子基本一整天都跟她待在家写作业，画画。
有时候晚上也不愿意离开，就留下陪季黎一起睡。
因为天气太恶劣，陶艳丽的小餐馆儿每天都不怎么营业，关门也很早。
这天她来接岚岚，替家属院外小卖部的大爷带话儿。
“见过我接孩子，知道我是来你家，让我告诉你，今天中午啊，有人打电话找你，说自己是周姨。”
“让你这两天有空，就回家一趟。”
季黎答应下来，“我知道了，谢谢陶姐。”
陶艳丽笑了笑，领着岚岚出门。
“那你明天就回去看看吧，这都快过年了，家里肯定惦记着呢，我明天把岚岚带去店里，反正也不忙，让她在店里写作业。”
季黎点头，“也行。”
陶艳丽带着岚岚离开。
季黎回到屋里关上门，走到炉子旁边烤手。
周姨今天打的电话，说明周鸿今天回去过。
她明天一大早就回去。
天这么差，路又不好走，周鸿肯定不会接连两天往家里跑。
——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
季黎坐最早一班车，回了家属院儿。
她冒着雪回到周家，进了院门往客厅走。
推开客厅门，迎面就是一阵暖融融的气息包围过来，驱散了满身寒意。
周老爷子正在客厅的茶几前，桌上铺了棋布，正自己下围棋。
见她回来，哎哟一声，连忙摘了老花镜。
“小黎！”
“爸，我回来看看您。”季黎笑着拍了拍身上雪，抬脚走过去。
老爷子脸上笑开，“快坐快坐！这还下着雪呢，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周姨准备准备…”
他看起来高兴的不得了，转头就喊周姨。
季黎挨着他坐下，伸手按住他手腕。
“爸，不忙活，我回来陪您说说话儿，一会儿就走。”
周老爷子笑脸一板，“走什么走？这什么鬼天儿？住一晚，明天我给军区那边打电话，找人开车送你回去。”
周姨正在屋里打扫卫生，这会儿也被老爷子喊出来。
见是季黎回来，连忙张罗给她沏茶喝。
季黎看她一眼，又对老爷子摇了摇头，婉声说。
“我不过夜了，爸，我跟您说个话儿，一会儿就走了。”
“你着什么急？好容易回来一趟…”
“有点儿急，我怕周鸿知道我回来。”
周老爷子的话被打断，脸上表情也逐渐凝滞。
他怔愣看着季黎，像是明白过来。
“你是知道他昨天回来过，所以才特意今天回来？”
季黎双手捧住周姨端过来的茶水，点了点头。
她捂着手里的茶缸子，热乎乎的。
斟酌着语气开口，“爸，有人打听到我住的那边，我怀疑周鸿想找我麻烦，所以我得避着他点儿。”
周老爷子眉眼沉下来，“这我知道，先头驰子都给我通过信儿了，真要是他还不老实，你直接回家来住，有爸在，我看他还敢翻了天去？”
季黎没听到心里去。
周鸿那混蛋，要想翻天，根本不会顾忌会不会气死老爷子。
何况她现在也没那么大的精力和后盾，跟周鸿硬杠。
她没接老爷子的话儿，直说这趟回来的目的。
“先不提周鸿，我这趟回来，是告诉您，等周驰回来，我会跟他一起走。”
周老爷子一愣，继而就是满脸的喜笑颜开。
“该走！驰子回来你俩就登记去，你赶紧跟他随军，爸可就等着抱孙子了！”
周姨在一旁忍俊不禁。
季黎扯了下唇角，“别的我没什么留恋，我就是担心您的身体，这一走……”
周老爷子一摇头，“可不用担心我，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我走也走的安心！”
“再说，驰子不每年都能歇几天吗？等有事儿了你们再回来就是。”
他说的轻松。
可只有季黎知道。
周驰年后回来这一趟，明年的年假就歇完了。
照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
她怕他们下次回来的时候，就是老爷子寿终正寝的时候。
就这样，还很可能会赶不上。
季黎定定看着老爷子开朗随意的笑脸，一时不由地热泪盈眶。
周家祖孙三代人。
周鸿和周扬不用提了。
周老爷子和周驰待她，没的说。
虽然周老爷子上辈子，最多惦记的是周扬这个孙子，才顺带对她百般包容和关爱，甚至把遗产都分给她。
可至少待她的感情，有一半是真的。
这辈子就更不用说了。
季黎对周鸿和周扬有失望，有怨恨。
但对周老爷子的感情却很复杂。
有不舍，有感激，可能上辈子过得最孤苦难熬的时候，也有一点点怨。
但现在她怨不起来。
他没有因为自己不接纳他孙子，而对自己冷待。
也没有因为她夹在周鸿和周驰之间，就对她抵触和不客气。
甚至宽容的接受她，希望她和周驰能好好过日子。
季黎很感激，又很愧疚。
愧疚于自己明知道老爷子时间不多，也不得不只考虑自己的事，而就此跟着周驰离开。
周老爷子见她热泪盈眶的，反而还很动容。
他笑叹说，“不用这样，爸知道你心细，是不放心我这把老骨头是吧？”
“真不用，人活到我这个岁数，只盼着儿孙能过得好，就这一点愿望了。”
“你放心跟驰子走，好好过日子，有了好消息就赶快告诉我，我兴许还能为了看着你俩的孩子，多活几年呢！”
季黎快速眨了眨眼，强扯出抹笑来，重重点头。
“您等着，我一定跟周驰好好过，一定让您抱上孙子。”
“好，好！”
周老爷子放开声笑起来。
笑罢，看着季黎，又十分喟叹的说道。
“小黎，你是个好姑娘，爸做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替老连长照顾你。”
“当年在战场上，他为了救我才失去一条腿，我欠他一条命。”
“他因伤退役，我却一步步爬到军区首长的位子，没有你爷爷，就没有我今天。”
“以后，就让驰子替爸，替周家，继续还老连长这份恩情吧。”
这话太煽情。
季黎忍不住就捂住嘴，才没哭出声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