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瑶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副反应,所以才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事儿说来实在荒唐,连她这个脸皮厚的都觉得臊得慌。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错,就是给你纳妾。”
接着,她将向绍钧如何误会“莫公子”与自家儿子有龙阳之好,如何痛心疾首想要拨乱反正,又怎么找上“莫姑娘”这档子事原原本本道来。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为了赚这笔银子,她不得不一人分饰两角,整日在向老爷面前演戏,还要时刻提防在向清惟面前露馅,简直比在饭馆招呼十桌客人还累。
向清惟听得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父亲是被莫瑶的聪慧能干所打动,这才屡次慷慨解囊。
哪曾想,这竟是一场因误会而起的连环闹剧。
眼看向清惟身形晃了晃,一副要晕厥的模样,莫瑶赶紧搬来椅子扶他坐下:“你先缓缓,这事情是挺刺激的……”
向清惟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心绪。
待回过神来,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望进莫瑶眼底:“我这就去找父亲说清楚。你根本不是我的妾,我也绝不会纳你为妾……”
说到这儿,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莫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儿,岂能平白坏了名声?将来……将来还要风风光光地嫁人,做正头娘子……”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
莫瑶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打断:“别别别!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嘛,就让向老爷继续误会着呗!”
向清惟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见她眼睛滴溜溜一转,活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账:
“你想想啊,向老爷这一笔接一笔的银子往我这儿送,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虽说都是你们向家的钱,但进了咱们的腰包,那就是咱们的了……”
她越说越起劲,还冲他眨了眨眼:“再说了,外头那些人爱说就说去呗,又不会少块肉。这种闲言碎语啊,顶多热闹一两个月,等新鲜事儿出来了,谁还记得这茬?”
向清惟扶额叹气。这丫头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为了赚钱连脸皮都能不要,简直比京城的城墙还厚上几分。
“可我们现在并不缺钱到这份上,”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何必为了这些银子,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任人议论?”
莫瑶突然“哎呀”一声,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脑门:“有件事儿忘了跟你说……我收你爹钱的时候可是答应过的,要让'莫公子'从此在京城消失。所以啊,以后我就不能用莫公子的身份跟你同进同出了。”
“什么?!”向清惟猛地瞪大眼睛,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八度。
莫瑶在心里偷着乐,看他这副震惊的模样简直太有意思了。
这事儿她可没骗人,确实是答应过的。不过嘛……要她乖乖跟着去给向老爷解释清楚,再把到手的银子全吐出来?门儿都没有!她这阵子又是装公子又是扮小姐的,累得够呛,可不能白忙活一场!
莫瑶突然凑近一步,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故作伤心状:“哎哟,向公子这是急着要和我撇清关系呀?”
她眨巴着眼睛,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狐狸:“难不成往后咱们见面还得跟做贼似的,东躲西藏?”
向清惟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明明知道这丫头满嘴歪理,可偏偏每一句都戳在他心坎上,叫他反驳不得。
“这可是个绝妙之计!”她突然笑得乐呵呵的,“以后在向老爷面前,我就以'莫公子'同胞妹妹的身份跟你同进同出。这样既没违背承诺,又能继续坑……”她及时把“坑钱”二字咽回去,改口道,“和向老爷维持良好关系,简直是一箭双雕嘛!”
向清惟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终是无奈摇头:“莫姑娘都盘算到这份上了,不过是损些虚名,倒也无甚大碍。”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便依莫姑娘之计。”
莫瑶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既然这丫头和他爹都“私定终身”了,他何不顺水推舟?横竖……这口头约定也是约定不是?再说了,小妾什么的,难道就不能……随便升个职?
见他没有反对,莫瑶长舒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向公子能想通就太好啦!”
***
朱厚照懒洋洋地倚在二楼雕花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一串糖葫芦,竹签在他指间转得飞快,朝身旁的唐伯虎挤了挤眼睛:“瞧瞧,这才消停几天,咱们金樽楼又出新话本子了!”
楼下说书人惊堂木“啪”地一响,满堂喝彩声浪差点掀翻屋顶。
待声浪稍歇,唐伯虎才摇着折扇感叹:“京城风气当真开明,这等荒唐轶事,百姓们竟都听得津津有味。”他指了指楼下几个正往二楼偷瞄的茶客,“更奇的是,当事人就在眼前,这些人也不避讳。”
折扇“唰”地合拢,唐伯虎朝雅间方向拱了拱手:“最难得的还是向公子的气度,任由流言在自家地盘发酵,这般胸襟……”
“噗——”朱厚照突然咬碎冰糖壳,糖渣子溅在栏杆上,他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这唐大才子怕是不知道,真正下令“放任流言”的可是那位正在账房数银票的莫老师呢!
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突然话锋一转:“唐兄这是打算回苏州了?”
唐伯虎目光掠过楼下熙攘人群:“原想着年关将近……”话音忽然转轻,“可转念一想,京城的年节,想必另有一番风味。”
“那正好!”朱厚照一把勾住他肩膀,袖口金线在阳光中闪闪发亮,“今年咱们热热闹闹过个年!你把这儿当自己家就成!”
唐伯虎怔了怔。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他忽然轻笑一声:“说来也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润的玉佩,“从前总觉得无处为家,如今倒觉得……”话音落在茶香氤氲的空气里,“处处皆可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