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次提案》
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城市的薄雾，苏薇已经坐在了工位上。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映着她略显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桌上那盆绿萝蔫头耷脑，像极了此刻办公室里大多数人的精神状态——又一个加班的凌晨，为了那个似乎永远也搞不定的“灵境”项目提案。
键盘噼啪作响，混杂着鼠标点击和同事偶尔压抑的哈欠声，构成了策划部清晨的背景音。这是他们第十次准备这个提案了。前九次，都被那个以严苛和挑剔着称的客户总监陈默打了回来，理由从“核心创意陈旧”到“ppt配色不够有冲击力”五花八门。
“薇姐，”实习生小林顶着黑眼圈，蹭过来小声问，“这次……能过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第十次修改后的虚脱和对答案的渴望。
苏薇没抬头，目光仍锁定在屏幕上错综复杂的图表和数据线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她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扛着最大的压力。连续两周的熬夜，让她觉得咖啡因都快在血管里凝固了。但她不能垮，尤其不能在团队面前垮。
上一次，陈默将提案扔回给她时，语气冷得像冰：“苏薇，我要的不是漂亮的废话，是能刺痛市场神经的东西。你的洞察力呢？被狗吃了吗？”那句话像根针，扎透了她所有的自信。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吃创意这碗饭。
第十版提案发送出去的那一刻，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欢呼，大家都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一小时后，陈默的邮件到了，标题一如既往的简洁：“会议室。现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苏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衣领，拿起笔记本，“我去吧。”
会议室里，陈默坐在长桌尽头，面无表情地浏览着投影上的ppt。空气几乎凝滞。苏薇站在一旁，手心微微出汗，她预想着第十一次被打回后，该如何安抚团队，又该如何挤出第十二次的灵感。
忽然，陈默的手指在某一页停住了。那页是苏薇几乎推翻重做的用户心理洞察分析，她用了一个极其细微但足够尖锐的社会现象作为切入点，并附上了一小段自己深夜访谈的真实用户录音文字稿。
陈默沉默地盯着那页看了足足三分钟。这三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这一段，”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少了些以往的冰冷，“谁做的？”
“我做的。”苏薇回答，声音有些发紧。
陈默转过头，第一次在会议中正眼看向她，目光锐利如刀：“为什么前九次没看到这个角度？”
苏薇迎着他的目光，强迫自己镇定：“因为前九次，我总想着您想要什么，市场报告上流行什么。这一次，我尝试忘掉那些，回到我作为一个普通用户和观察者的直觉。”
又是一阵沉默。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直觉……”他重复了一遍，忽然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压力感消散了些许，“你的直觉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真正的痛点藏得很深，不是大数据能轻易抓取到的，需要一点……一点笨功夫去挖。”苏薇老实回答，心里却在打鼓，这算不算顶撞？
出乎意料地，陈默极轻地笑了一下，几乎微不可查。“笨功夫。”他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屏幕，“第十次，总算有点样子了。但这里，数据支撑还不够硬，需要补充。这里，逻辑链有断层，需要再顺一下。”
他语速很快地指出了几处修改意见，然后合上电脑：“下午三点前，我要看到第十一版最终稿。有问题吗？”
苏薇愣了一秒，心脏像被重锤敲击，不是被打击，而是被一种巨大的、迟来的认可撞击着。他通过了！虽然还要改，但核心方向被认可了！
“没问题！”她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力量。
走出会议室，等候在外的团队成员们紧张地看着她。苏薇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大口，然后转身，面对那一张张焦虑的脸。
她笑了笑，虽然疲惫，但眼睛里有光：“他说，‘总算有点样子了’。伙计们，我们还有最后几个地方要修改，下午三点前交最终稿。小林，你去调取这部分数据；Amy，这个逻辑部分我们俩一起顺一下；老张，视觉部分再微调，参照这个感觉……”
指令清晰而快速地下达。原本死气沉沉的团队瞬间被注入了活力，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忙碌起来，那种疲惫感仿佛被一扫而空。
苏薇坐回座位，重新打开电脑。窗外的阳光此刻正好洒满她的桌面，那盆绿萝的叶子在光线下似乎也舒展了许多。她依然疲惫，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但内心某种熄灭的东西被重新点燃了。
她想起刚入行时前辈说过的话：职场不是考场，没有标准答案。每一次挫败都不是零分，而是拼图的一块。第十一次提案，拼上的那块图，叫“自我”的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敲下的第一个声音，清脆而坚定。
她知道，距离成功还远，但至少这一次，他们走对了路。而这条路，是用前十次“失败”的砖石，艰难铺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