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混沌之初,龙族便是一方霸主的存在。
龙族并非后天修炼或演化而生,而是由最原始、未分化的混沌能量中自然孕育出的第一批“源生之灵”。
直至天地初开,是巨龙们拖动混沌,分离清浊,他们的身躯化为最早的山脉脉络,他们的呼吸化为风云雨雪,他们的血液汇入大地成为灵脉与河流,天地间的框架由他们参与奠定。
经过分离后的清浊,渐渐的划分出来了六界,神、仙、人、妖、魔、冥。
随着六界彻底稳定,天道规则日益完善和严密,后天修炼而成的人类、妖族、魔族开始兴起。被神界掌管的天道也开始似乎有意无意地“压制”龙族这种过于强大的先天生灵。
龙族源自混沌的力量与日益“秩序化”的世界逐渐产生排斥,他们依然强大,但像过去那样轻易改天换地变得越来越难,甚至会引起天罚。
后起的强大生灵既敬畏龙族的力量,又觊觎他们的本源,龙元、龙骨、龙鳞都是修炼的无上至宝。摩擦和冲突开始出现,龙族的高傲和强大使他们不屑与“蝼蚁”为伍,但也埋下了祸根。
龙族曾是开天辟地的伟力者,是洪荒世界的活体规则,从混沌中诞生,塑造了世界雏形。
但随着时势变迁,天道流转,他们从神坛跌落,因战争、猎杀、环境变化及自身繁衍困难而走向灭绝,成为了传说和宝藏的代名词。
而辰灏,就是这辉煌史诗最终章里,最后一个孤独的音符。
天道将他困于无限轮回之中,为了安抚和麻痹,龙族倾尽全族之力保全下来最后一条玄龙,天道打造了一个隔绝于世外的“圣地”。
这个“圣地”是天道用灵气幻化出一片古老的栖息地,目的是让辰灏沉溺在这个虚假的完美或平静中。
逐渐消磨其真正的龙族意志,忘记外界,忘记仇恨,最终在永恒轮回中被“安乐死”,从而实现无声无息的灭绝。
然而,天道似乎忘记了,龙,是源生之灵。
与龙族朝夕相处,灵气,尽管是无源之物,却可以因为足够菁纯,而慢慢凝聚,结为精灵。
圣地里的玉兰花林,常年因为辰灏的龙灵气息,结出了玉兰精灵。
玉兰精灵的出现,让一条沉溺在平静中玄龙,第一次触碰到了“真实”的涟漪。
也让玄龙慢慢的意识到,这方世界里的一切,山川、河流、甚至他的“族人们”,都带着一种完美的、却死气沉沉的“规划感”。
它们符合逻辑,却缺乏这种意外的、灵动的生机。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如同冰锥刺破平静的湖面,瞬间贯穿他的意识。
玄龙,醒了。
从此,玄龙和玉兰精灵的命运紧紧缠绕,玉兰精灵因玄龙而生,由他育养长大,与他互为最深切的羁绊,是在无尽虚妄中彼此确认的真实,是孤独灵魂唯一的依靠和慰藉。
他们开始共同探索这方完美世界的真相,可探索到真相之后,玄龙在冲破无限轮回之际却迟疑了。
一旦圣地的结界被打破,不仅要对抗天道,面临天罚,那个在他掌心里长大的玉兰精灵也要彻底破散,灰飞烟灭。
挣扎之后,玄龙放弃了,就算冲出了这虚妄又如何?他本就是这天地间最后一条龙,真正的孤独者。
然而,也许玉兰精灵的本身就象征着打破束缚、寻求自由的那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几度轮回。
她吸收着他的龙灵之气而存在,也因此,比任何存在都更清晰地感知到他深藏的孤独、无声的愤怒、以及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的痛苦。
那些他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通过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依偎,传递到她的灵体之中。
她爱这片给予她生命的花林,爱这方她唯一所知的世界。但她更爱这条赋予她一切、却身陷囹圄而不自知的玄龙。
她看着他在每个轮回结束时那不易察觉的迷茫,看着他在“庆典”上听着重复故事时眼底深藏的违和。
她受不住了。
她受不住这永恒的束缚,受不住看他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珍宝,光芒璀璨却动弹不得。更受不住他因困于桎梏而无意识散发的哀伤。
她不忍。
于是,她做出了选择。
不再仅仅满足于维持自身形态所需的些许灵气,她开始默默地、更深层地吸收着玄龙散发的龙灵之气。
不再是如同溪流般涓涓细流地汲取,而是如同海绵般疯狂地吸纳、压缩、储存。
玄龙的力量霸道而浩瀚,过于庞大的龙灵之气在她纯净的灵体内冲撞,几乎要撑破她由花瓣与露珠构筑的形体。
她的身体时而光芒大盛,时而变得透明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
但她坚持了下来。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玩闹,不再去薅他的龙须,而是常常独自蜷缩在花林深处,或是隐藏于他的鳞片之下,默默承受着力量充盈带来的胀痛与蜕变,将每一分吸收来的力量都牢牢锁在体内。
玄龙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变得安静了,身上的气息也越发强大而陌生,有时甚至让他都感到一丝心悸。
他低吼着询问,用鼻尖轻轻推她,她却只是用那双依旧清澈、却多了几分决然的眸子看着他,然后伸出变得愈发凝实的手,轻轻抚摸他的鳞片,仿佛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告别。
她在积蓄力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
直到某一个轮回周期达到能量潮汐的顶点,直到天道运转的轨迹出现那瞬间的、固有的缝隙——
玉兰精灵猛地从玄龙的颈间跃起,悬浮于空!
她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非单纯的白色,而是蕴含着玄烬独有的、深邃的玄色龙气!
庞大的龙灵之气与她自身的花灵本源激烈交融,让她看起来像一轮玄奥的明月。
“辰灏!”她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不再是以往的清脆,而是带着一种震颤灵魂的力量。
玄龙震惊地抬头。
只见她张开双臂,身体在光芒中逐渐融化、分解——她竟主动燃烧了自己的灵体本源!
以自身存在为祭品,以漫长轮回中吸收的全部龙灵之气为燃料,化作一柄纯粹由光芒和意志构成的、无比锐利的钥匙,或者说,是一枚凿子!
“破——!”
伴随着她一声决绝的呐喊,那光芒之钥朝着虚空——那片她凭借灵性直觉和龙气共鸣感知到的、这个世界最脆弱最不自然的“节点”——狠狠刺去!
咔嚓——
一声仿佛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清晰地传入玄烬的耳中,也震撼了他的整个灵魂。
他眼前那完美无瑕的“圣地”景象,出现了裂痕!
玄龙看着正在逐渐消散的玉兰精灵,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拔下胸前那片护心龙鳞,沾染心头精血的龙鳞快速的飞向她的灵体。
然而,终究是太迟了,灰飞烟灭之后只剩下了那片龙鳞,和一朵沾染龙血的玉兰花。
那个在他掌心诞生,会扯他指甲,会薅他龙须,会叫他名字的小小精灵,用她存在的一切,为他撬开了虚妄的缝隙。
巨大的悲伤和滔天的愤怒尚未涌起,最先占据他心灵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巨大的龙首缓缓低下,看着空中飘散的、最后几点尚未熄灭的灵光,金色的竖瞳中不再是迷茫与烦躁,而是冰冷彻骨的明悟和坚定。
他冲破了虚妄,却没有逃出轮回,因为他要在浮世红尘之中,找到那朵玉兰花的灵源。
然后轻轻的跟她说,“一别经年,弥添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