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宸王殿下也终于迈入了心心念念的平阳侯府。
早就候在一旁的大管事林松,躬身引路至侯府正厅,只见正厅中央早已设好铺着红缎的案几。
谢宸灏步履沉稳地步入正厅,至堂前,先行揖礼,平阳侯及林建邦还有林氏宗亲长辈依礼回揖。
捧雁侍从恭敬上前,立于宸王侧后方。
礼官高唱:“授雁——”
谢宸灏神色凝重,缓缓转身,从侍从手中双手接过那一对系着红绸、温顺安静的大雁。动作极其稳重,以示对婚姻之事的无比敬重。
他手持双雁,转身面向案几前行数步,至案前,微微躬身,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将一双活雁并排安置于案几之上的红缎中央,确保其安稳。
雁象征新郎本人,此动作寓意他将自己“交付”于新娘家,请求接纳。
放置完毕后,后退一步,从禄公公手里接过燃香,虔诚的拜了三拜,这便是所谓的奠雁礼。
奠雁毕,礼官再唱:“呈迎书——”
另一名侍从躬身将盛放迎书的朱漆托盘举至萧珩面前。
谢宸灏再次双手取过迎书,这迎书便是三书中的最后一书,通常为红底泥金笺,折叠成特定样式。
他手持迎书,面向林氏众人,高声朗读,“维,元嘉十四年,腊月十八,吉辰。
嗣亲宸王谢宸灏,谨以雁俪、清酌、束帛之仪,
致告于尊岳父阁下:
伏以
天作之合,夙缔良缘。
令媛林希,毓质名门,温婉淑德。
小子谢宸灏,仰慕芳仪,谨依六礼,卜占吉期,今特备雁仪,躬亲迎娶。
惟冀
允诺,俯赐俞旨。
谨以
雁奠,用申虔恳。
不胜屏营之至。
谨启。”
朗读完毕,谢宸灏上前数步,双手将迎书高举过眉,恭敬地呈递给林建邦。
林建邦面容庄重,微微颔首,同样以双手接过迎书,表示应允亲事。此举象征女方家族正式同意女儿出嫁。
林建邦手里端着迎书向谢宸灏作揖答礼。
礼官最后高唱:“新郎回拜——”
其实这一步放在百姓家里就是新郎极其郑重地行再拜稽首的大礼,到了宸王这里就只能躬身三拜。
一拜,感谢岳家养育出贤良女儿之恩;二拜,表示对新娘家族的尊重;三拜,正式以女婿的身份向岳家行大礼。
礼官唱:“礼成——请新娘出阁!”
侍从上前,将案上的大雁小心捧下,妥善照料。林松再次躬身引路,谢宸灏脚步轻快的走向灵犀阁。
在众人的簇拥下,终于来到最后一道闺阁门前。房门紧闭,内里是女眷们的笑语。
他深吸一口气,亲自上前,朗声道:“请新娘升轿!”
内里传来房书韵的颇为响亮的声音,“宸王殿下,催一催,咱们的宸王妃才好升轿!”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窗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再来一首!”
宸王等不及了,“望房姑娘高抬贵手,本王准备了钗环若干,胭脂若干,金银稞子无数,请房姑娘先行挑选!”
屋里的闺秀们皆是掩唇朗笑,林希扯扯房书韵的袖子,“快去拿吧,他就准备这一首。”
房书韵眼睛一亮,笑嘻嘻的应道,“那我可不客气啦!”
先是听到一阵极轻微的、由远及近的环佩轻撞之声,清脆悦耳,如同仙乐预告。紧接着,是丝绸裙裾摩擦发出的窸窣声,沉稳而优雅。
谢宸灏的脊背下意识地挺得更直,目光瞬间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几位侍女先行而出,垂首分列两旁。然后,是全福夫人的身影。
在一抹鲜艳夺目的深青翟衣与红色霞帔的映衬下,那个他期盼了无数日夜的身影,终于在全福夫人的搀扶下,缓缓步出房门。
那一刻,喧嚣仿佛瞬间远去。
映入眼帘的,是那身极致庄重华贵的亲王妃翟衣,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挺拔又窈窕。九龙四凤珠翠冠在厅内灯烛下流光溢彩,垂下珍珠博鬓,轻摇微动。
然而,最抓人心魄的,是那柄团扇。
她那只执扇的手极稳,纤纤如玉,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
手腕上并没有戴什么名贵的翡翠玉镯,而是一根永不褪色的红绳,那根让林希找到他的红绳,衬得那截手腕纤细白皙得不盈一握。
团扇之上,仅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一双经过精心描画、黛色含烟的远山眉,以及那双低垂着的、覆着长长睫毛的眼睛。
谢宸灏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那柄团扇上,仿佛要透过那薄薄的扇面,看清后面全部的风景。
他看到她执扇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透出一点白。他看到那睫毛的颤抖,他想立刻上前,想轻轻移开那碍事的扇子,想看清那扇后究竟是怎样的羞赧与倾城之色。
这惊鸿一瞥的半遮面,比直接看到全貌更令人心痒难耐,魂牵梦绕。
可能是谢宸灏看的太久,林希略略放低了扇面,频频的朝他眨眼,“看什么呢,赶紧的啊,合着累的不是你了!”
谢宸灏握拳掩住笑意,突然之间,他特别想一次跳过所有礼程,直接来到周公之礼。
缱绻上前,“娘子,与夫归家可好?”
说着就要去牵林希的手,全福人低声提醒着,“宸王殿下别心急,要跟希儿同握这跟金如意,君子比德如金,定能许之如意。”
林希随着谢宸灏的脚步缓缓移至正厅中央,面向高座的方向站定。
礼官高唱:“新娘拜别父母高堂——”
刚喝了两杯酒还乐呵呵的林建邦,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急促的抽泣声,使之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许薇心里也不好受,可让林建邦这么一弄,所有的情绪瞬间消散,颇为难为情的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
林建邦委屈的嚎着,“扯我干啥啊,你去扯咱闺女去啊!呜呜呜......我的宝贝闺女啊,爹舍不得啊!把咱闺女扯回来,咱不嫁啦!爹养着你....”
团扇后,珠帘下的林希,艰难的控制自己的眼泪,可还是败给了父亲的哭声,原本挺直的身姿也开始出现微微的颤抖。
谢宸灏无措的轻抚着林希的后背,低声哄着,“别难受,很快我就陪你回来啊!别难受了,我......”
场面有点混乱,礼部尚书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坎。
林瑞和许薇哄着林建邦,谢宸灏和楚夫人哄着林希,平阳侯的老脸红了黑,黑了红。
观礼之人一开始还挺感动的,后来看见林大人哭成那个样子,又在努力憋着笑意,这回知道了,林大人不胜酒力且爱女心切,呃......爱女尤甚。
原本应该进行的聆听训诫,也被林建邦给哭没了。
礼部尚书迫于无奈直接跳到,“新娘升轿——”
这时下人准备递给许薇一盆水,也被林建邦嚎着拦住,“不泼,咱不泼,咱家闺女就算嫁人了,也不是那泼出去的水,小希啊,爹的闺女,你就记着,你到什么时候都是爹的宝贝!”
谢宸灏都懵了,赶紧上前躬身行礼,“岳父放心,小婿以皇族之名起誓,日后待希儿必当珍之重之,视若瑰宝。
凡她所愿,我必竭力成全;凡她所忧,我必为她拂去。
世间风雨,皆由我一力挡之,必护她永世安稳,笑靥常驻。”
他再次深深一揖,语气诚挚无比:“岳父岳母,希儿交与小婿,敬请安心。 ”
许薇挥挥手撤掉铜盆,靠近林建邦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差不多得了,再整幺蛾子,我就废了你!”
几经波折,宸王殿下终于将心爱的王妃迎上了金顶鸾轿,翻身上马之前,招来禄公公低声安排着,“无须绕道东城,直奔宫街回府,快!”
禄公公紧张的扯住宸王袖口,“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太阳还没下山,怎能直接回府啊!一来,侯府众宾客也要时间赶去王府临席。
二来,这皇上皇后亲临,众位皇子及皇室宗亲可都在咱们府上,这钦天监卜算的吉时,断不可误差分毫!
小祖宗您此时可万万不能任性而为,您放心,有平阳侯镇着,林大人绝不可能追出来!”
谢宸灏咽咽口水,利索的翻身上马,“那就快点,先离开侯府再说!”
他身后的李曦杰和董廷恩等人皆是会心一笑,宸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抢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