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甫一望见那方半位面,心口便如被无形之手攥紧,血脉奔涌,指尖微颤,几乎要按捺不住扑上前去——那半位面悬浮于虚无深处,边缘泛着幽蓝涟漪,似一枚被遗忘在命运褶皱里的残破镜面,内里光影浮动,隐约透出山河轮廓与断裂的星轨。他刚踏出半步,兕却已抬袖轻拦,袍袖拂过之处,虚空微漾,竟似水波般荡开一圈无声的禁制。
“寰宇意志对这些家伙,倒真算得上心。”兕的声音低沉如古钟余韵,尾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随意触碰,怕是连尘埃落定的声响,都会惊动高天之上那只闭目养神的眼。还是让这小子来吧——”他侧首瞥向秦潮,目光如淬火寒铁,冷而锐利,“不过,得掐准时辰。”
所谓“时辰”,并非日升月落、漏尽更残,而是命运长河奔涌至某一瞬的滔天巨浪——浪峰劈开因果之幕,浊流裹挟着万千支流的喧哗,将寰宇意志的俯瞰之眼,暂时遮蔽于混沌洪涛之下。那一刻,纵是它亲手埋下的因果钉、命格锁、时序锚,亦会如薄冰遇沸水,悄然失灵。
秦潮垂眸颔首,静立如松,衣袂未扬,呼吸未乱,只将一缕神念沉入识海深处,默默数着那不可见、不可闻、唯心可感的浪潮节律。兕则缓步踱至辰身侧,眉宇间霜色稍融,竟破天荒地絮叨起旧事来:某年雪夜共饮一坛烈酒,酒气蒸腾中论道三日……话音如溪流潺潺,在死寂的虚空中蜿蜒流淌。辰初时还应和一二,渐渐却只凝望着秦潮背影,喉结微动,终未再言。
待最后一句余音散尽,秦潮倏然抬步。他足下未生云,不踏风,却似被虚空本身托举着,一步一痕,穿过层层盘绕、如活物般缓缓搏动的锁链。那些锁链表面浮刻着细密符文,每一道都似一条微缩的星河,在幽暗中无声奔流。他行至半位面前,驻足片刻,抬手凝气——指尖迸出一束青白剑光,清越如龙吟,凛冽如霜刃,在那幽蓝屏障上轻轻一划。
嗤——
裂隙无声绽开,仅容一人侧身而入,边缘泛起细密电弧,仿佛撕开的是天地最隐秘的皮囊。秦潮身形微倾,倏然没入其中。身后裂隙应声弥合,快得如同从未开启,只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涟漪,旋即归于死寂。
辰瞳孔骤缩,脚步本能前移半寸,却终究停住。他望着那重归完整的屏障,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即转身,声音绷得发紧:“尊者……为何不让我与秦潮同入?”
兕仰首望向远处那不可测度的幽邃高天,目光沉沉,仿佛穿透了亿万光年,直抵那不可名状的意志核心。再开口时,声线沙哑如砂砾磨过青铜鼎耳:“寰宇意志独自设下的牢笼……岂是寻常囚室?那是以因果为砖、以命轨为梁、以寂灭为灰浆砌成的绝域。这小子虽非绝顶强者,却身负奇诡手段——譬如能篡改‘存在’的痕迹,譬如可逆溯‘已发生’的刹那,譬如……他本就不该在此处出现。”他顿了顿,目光缓缓落回辰脸上,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澄明,“你若进去……不是援手,是添一副新铸的镣铐。徒增一位囚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