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承载着诸多含义的拨乱反正墙,在这持续多日的作战中,终于倒地。
没有植被的十八峰,震起浓浓黄沙。
紧随而来的是呛人的血腥味。
没有阵法的压制,那一个个血池里的味道全部涌出。
居然比浊烈放出来的黑烟还要让人生理不适。
这味道直冲大脑,让人下意识想吐。
几人连忙封闭嗅觉。
阎会大手一挥,将那黄沙和异火吹散。
十八峰显现出了它残破的一面。
被削平的山峰,光秃秃没有植被的地表,碎裂堆叠的拨乱反正墙块,八卦形状的血池,以及血池里翻涌的液体。
这一幕,看得众人沉默。
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一战到底算不算胜利。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抱着一个小孩,拼命往几人这边跑。
在他身后一股幽蓝色的火焰穷追不舍。
琅玉见状立马上前去支援。
颜盏搭弓射箭,可是对方也是异火,遇到同样的异火箭,居然直接吞噬,扩大了力量。
君义见状:“快散开!那是幽冥火!”
阎会一听名字,立马调动十八峰的土,形成一个个大手模样,去抓那股火。
接连抓了四五次,才将那火抓住。
又立刻调动别的土,一层一层将其包裹住。
琅玉用妖灵力将老人和孩子卷起,往这边拉。
“回秘境!”
在众人消失的一瞬间,幽冥火破土而出,发现没有人在。
仅仅只是愣了一秒,就将自己分化成雨点大小,落在十八峰,很快池子里的血水和命灵,还有那拨乱反正墙。
开始消散,像是在被异火吞噬。
放眼望去,十九峰的居住地和放置供台的山体钟罩,已经被异火吞噬殆尽,完全看不出有人来过的样子。
幽冥火吞噬越多变得越来越强大,尤其是那些血池里的命灵,如此多的命灵,一下子将十八峰烧得更旺盛了。
哪怕吞噬拨乱反正墙会耗损掉它的力量,但有这些命灵在,直到将所有的墙体吞噬完毕之后。
它甚至比追逐左木的时候还要更大了一些。
最后十八峰除了那几个八卦形状的坑,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就连苄芷的植被,幽女的毒,浊烈的符纸,和他们最后离开时开启的撤离阵法,通通都被它吞噬。
然后往十七峰飞去。
直到这一战所有能证明宗门的东西全部被吞噬之后。
它才往中围深处飞去。
·
对于宗门来说,十八峰的战败,意味着后面设置的四个点也全部都要撤离。
现在外界已经知道了万厥山的事情,这些东西如果不及时销毁,只怕是会让其查出些什么来。
而且没有了拨乱反正墙的补给和阻拦,后面这些还没有建成的东西,更加不用再想。
与其留在这里幻想着等风波过后再来一次,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全部清理干净。
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只要宗门参与过的地方,都遍布了雨点大的幽冥火。
宗门的人除了一人,其余都已经坐传送阵离开。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在幽冥火的吞噬中消失殆尽。
幽冥火吃饱喝足回到了一个一身白衣,带着围帽的男子手里。
那人手伸出围帽,异常苍白精瘦,指甲也是蓝色的。
当所有幽冥火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听到他极致温文尔雅的声音。
“真乖,这次是不是给你们吃撑了,回去好好炼化吧。可不要浪费了这些东西。”
说完,那些幽冥火消失在了男人的身体里。
男人开始不急不慢地往万厥山外走,仿佛一点也不担心会遇到青寒他们。
在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
看起来才两三个月大,奶呼呼的,在他的怀里翻着肚皮睡觉。
男人用另外一只看起来正常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嘴角带着笑意。
“你说宗门那群老糊涂怎么想的,当初就说了要设置在中心地带,非说力量不够。”
“有什么不够的呢,还不是太贪了,想要入山的人变成命灵。不然也不会败露。”
“宗主也是个小糊涂,居然听信了他们的,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男人笑着笑着突然眉头一皱。
“不过没想到君义居然会叛变,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一想到君义的控音术,男人伸手摸了摸脸上一道浅浅的肉印。
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神色变得冷漠。
“当初那乐家就应该斩草除根,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
“小猫,我真的好讨厌乐家人啊,这世界上就不应该有控音术的存在!”
“要不然我们这次下山还是先去把乐家人全部杀掉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小白猫在他怀里依旧呼呼大睡,完全没有搭理男人。
但男人也不恼,依旧自说自话。
“这次该找个什么理由呢?”
“好烦啊,杀一群蝼蚁还需要给他们想理由。”
男人抱着小猫,吸了一口,语气有些委屈。
“真的讨厌控音术,君义来的时候,就应该把他杀了的。”
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
“不行,杀了他就没有人可以拿来研究控音术的弱点了。那些被抓起来的乐家人都坚持不住,君义到是坚持了很久。”
“他的恢复能力是乐家人的好几十倍呢。”
男人笑了笑,随后又冷了下去。
“可惜了,这个实验品没有了。还没有找到有效的破解办法。好烦。”
“你说怎么总有人跳出来阻挠我们啊,就应该要小幽将它们全部都吞噬了,然后我们再建造一个新的秩序世界。一个没有控音术的世界。”
“然后我们选一个州待着怎么样,整个州都只有我和小猫,很多很多的小猫。”
说话间男人已经到了十九峰,他的速度看起来不急不慢,却异常之快。
看到居住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个老头和小孩没有吞噬到,好烦。”
“算了,反正也不会活着离开万厥山,随他们去吧。”
男人脚步变快,逐渐看不到他的身影。
几个呼吸间居然已经到了十六峰。
颜盏他们最少都要走一个多时辰的十六峰,男人几分钟不到就出去了,余下的更是快到无法察觉。
直到男人离开万厥山,整个万厥山像是松了一口气。
开始慢慢休养生息。
·
这一战,对于颜盏这边的所有人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所有人都还活着。
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苄芷的藤蔓似乎非常不一样。
被吸住的梦翰莘、颜钰辰、司博羿、驼原秋几人除了受伤,还出现了修为倒退。
梦翰莘因为是出窍镜,所以还稍微好一点,但如今修为已经掉到元婴后期,在小山坡的空地上打坐调息。
看来要修养一段时间。
其他三人,先是被苄芷的藤蔓吸,后来又被君义的控音术来了一击。
内伤加外伤,修为倒退看起来已经是最轻的。
昏睡在之前齐峻他们开辟的洞府内,池临在照顾他们。
昊哲也在自己的洞府内打坐,一时半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颜君荣看起来是几人里最得体的一个,他给自己丢了好几个清洁术,然后坐在小山坡的餐桌前,喝茶。
本来应该要去洞府里照顾自己的儿子的,但有池临在,对方冰灵根,修复力度要比他这个单一金灵根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修为还在他之上,自己去了也于事无补,还不如问问这两个没见过的颜家人。
为什么没有在颜家见过他们。
又为什么不回本家。
而铧岐一进来就变小,撒开蹄子找吃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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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寒因为将自身三分之二的力量都给了阎会,此刻也是头上虚汗脸色苍白,急需调息。
但他看着君义,语气恳切地指了指詹旭的身躯:“劳烦你,送我师父一程。”
君义虽然是第一次来青寒的秘境,但粗略一感受,就知道这是广埕秘境。
让他对青寒的评价更高了一层。
君义点点头,站在众人身前,开始吹奏。
此刻的君义似乎已经不再排斥这只笛子,吹奏起来也异常柔和,
这次的曲子很不一样,已经被度化一半的躯体。
身上慢慢溢出黑气,然后变成点点星光。
散落在各处,滋养了这一战消耗过多的秘境。
直到身躯全部消散,君义才停下。
而这样的曲子,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战后众人紧绷的神经。
众人看着那消散的身躯久久没有言语。
青寒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跌坐在地。
虽然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度化师父的躯体,但是他没有用粗暴的手段,击碎,或者是用血和力量去融化。
他选择一点一点去度化,以至于用时有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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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义转过身,将箫用清洁术清洁后,递给颜盏。
颜盏看起来像是刚从丐帮进修回来。
头发被吹得像个鸡窝。
身上的衣服被飓风割得破破烂烂,又有黄沙,又有异火烧焦的部分,还有血迹。
脸上也是各种,除了那双有神的眼睛,其他几乎看不出来原貌了。
君义看到之后,就是想给她用一下清洁术,都怕她身上此刻看起来还能遮体的衣服,给洗碎了。
“你先回洞府去换套衣服。”
颜盏听君义这么说,立马低头看自己,连忙接过箫就往洞府闪。
给自己丢了好几个清洁术之后,准备换衣服的手一顿。
【你俩不会看我换衣服吧!】
差点忘了识海里还有两个大佬在。
【小娃,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们鬼修已经看破这些了好吗?】
清风的语气很是气愤。
詹旭直接捂住自己眼睛,顺手捞过一旁的清风,将他的眼睛也捂严严实实。
颜盏连忙给自己换了一套衣服。
现在外面还有琅玉带进来的一位老人和一位小孩,得赶紧看看怎么一回事才行。
·
颜盏出来之后,就看到青寒已经原地打坐。
琅玉、颜君荣、君义、左木、左倾几人坐在餐桌边。
气氛有些凝重。
颜盏走过去问:“怎么了,这一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琅玉开口,与其有些凝重:“他们身上被下了倒时,不能离开万厥山,该怎么办。”
“倒时?这是什么?”颜盏有些不解的问。
琅玉解释完之后,颜盏心疼的看着两人,“那现在怎么办。”
老人此刻像是缓过神来,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做到了,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咳咳。”
可惜老人说着就开始吐血。
左倾在一旁一边掉眼泪一边不可置信:“爷爷您怎么突然又可以说话了。”
左木摇摇头:“小倾,爷爷之前为了节省力量一直没有开口,现在爷爷是用灵力在说话。”
“那爷爷你快别说了,有什么事情等您好了再说。”
左木满脸慈爱地看着左倾:“小倾,爷爷时间不多了,你让爷爷把话说完。”
左倾哭得更凶了,但是左木这次没有看他而是转头看向琅玉。
“姑娘,你是值得托付的人,我想把我的孙子托付给你。”
“老人家,我……”琅玉站来。
左木伸手打断:“我可以将他身上的咒引到自己身上,但我现在力量已经不够了,需要你们帮帮我。”
左倾不停摇头:“不要,爷爷,不要,小倾不要离开爷爷。”
左木笑着摸了摸左倾的头,“小倾最乖了,听话。”
说完左倾身子一软倒在了左木怀里。
这样的灵力使用都让老人控制不住吐血,但他不想让自己的血滴在小孩衣服上,将头转向一边。
吐完缓了一会儿,才转头,擦擦嘴角,又看看小孩的衣服,确认没有血迹才放心。
左木看看琅玉又看看颜君荣和君义:“劳烦你们帮帮我们吧。”
琅玉知道老人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闭眼朝着老人行了一礼:“这一战多亏老人家告诉我们坤山碎的事情。您的请求,我应了。”
颜君荣本来在听到倒时的时候,对宗门的脸色又难看几分,再听到琅玉说的。
连忙站起来:“这一战多谢。”
君义本就对这两人抱有同情,此刻也是义不容辞一口答应。
老人摆摆手,笑得非常自嘲:“都是孽啊,都是罪孽。”
众人不懂这句话什么含义,互相看了看。
老人不再耽搁,告诉几人该怎么做。
引渡的阵法不难,颜君荣很快就布了阵,老人颤抖着抱着自己的孙子进入阵里。
几人想去扶,都被老人摇头拒绝。
老人坐好之后,抬头看向众人,笑了笑,又看了看琅玉。
“不要让人知道你九尾天狐的身份,尤其是宗门。”
琅玉想问原因,老人摇摇头:“我被下了禁言,你问不出来的。”
“劳烦你们开始吧。”
说着老人又吐了几口血。
琅玉、颜君荣和君义,三人不再耽搁,按照老人教的法子,开始施法。
颜盏站在阵外绞着手看着。
眼里都是泪水。
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但左木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清风叹气,【他这个法子是可行的,这个咒好像就是只能找至亲血脉引渡才可以解,很是恶毒。】
詹旭握紧拳头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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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小孩身上的咒,慢慢出现在了老人身上,老人从始至终都眼神柔和的看着怀里的孙子。
像是在哄他睡觉一样,手轻轻拍着。
但他身体轻颤,全身紧绷,可见其痛苦。
直到所有的咒全部到他身上,他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收回灵力,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转头不忍看接下来的一幕。
只听到老人笑着说:“小倾,小倾,要茁壮成长哦,爷爷会保佑你的。”
说完化作点点星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