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居被封锁,所有人接受监察司的调查。
“男人站左边,女娘站右边。”鬼面具们喊道,冷脸让所有人排成两排。
如此一来,躲在人群后面、穿着便服的官员们顿时黑了脸,他们本就畏惧监察司如虎,这一下要是被查出来,明日早朝必会被御史弹劾。
这该死的刺客!
众人不愿意配合,但是畏惧监察司的权势,又不敢不配合,只得拖拖拉拉地磨蹭时间,期盼秋意居背后的东家能赶紧出来,将这群戴着鬼面具的獠犬尽数赶走。
“郎君,要出面吗?”人群里,玄衣锦袍的郎君摇头,长满老茧的虎口摩挲着军中的特制腰牌,他久不在盛京,对都城的情况没有那么了解。
此次回都城,没有第一时间回府,而是来秋意居,正是要观望一下盛都的情况,没有想到碰到刺客刺杀刑部侍郎家的公子。
他勾唇一笑,正是天助他也。
这桩事件有趣的很,秋意居可是号称千金不渡的场所,阁内高手如云,戒备森严,刺客千辛万苦地潜伏进来,就为了刺杀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刑部侍郎家的这位小郎君比他家三弟还要纨绔混账!
这桩事情有的查!
若是他的话,这样绝佳的机会,怎么也会刺杀最有价值的人。
俊朗无双的郎君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躲躲藏藏的锦袍男子,出行都这般招摇,身穿金黄色的五爪蟒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一别数载,盛京这些人的智商还是那样的令人捉急。
监察司先查的人数较少的女娘这一列。
女客极少,除了她便是一位戴着惟帽的女娘,余下的都是秋意居请来的舞娘歌姬,一群小娘子也不慌,叽叽喳喳地自报家门。
“奴家是江宁府的舞姬,跳的是霓裳舞。一舞千金,大人们若是想要看奴家跳舞可以来找奴家。”
“奴家是教坊司的月姬,善琵琶曲……”
小娘子们报上名来,全都是身怀绝技,出身来历一清二楚,很快就轮到了秋长歌。
秋长歌:“秋家七娘,青州人士,来盛京探亲,姑母乃是萧府四老爷的姨娘。”
她没有报自己的闺名,报的是族中排行。
有几道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很快就移开。
金面具径自掠过她,查她身后戴着惟帽的小娘子。
“我们女娘是陇西郡守家的娘子,此次来盛京探亲。”
“摘帷帽。”金面具冷冷说道。
戴惟帽的女娘一惊,丫鬟已经凶巴巴地骂道:“尔等粗鄙之人,也配看我家女娘的容貌。刚才那位青州娘子,你们怎么不查?不让她脱下兜帽。
分明是见我家女娘貌美,出身高贵,故意刁难。”
人群里一阵窃窃私语,舞娘歌姬们纷纷回头看去。
她们只听闻监察司的鬼面具们一个个嗜杀成性,但是没听说这些人好色,监察司的人若是酒色财都沾,那还能成为盛京城内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吗?
“娘子,只是摘下帷帽检查一二就能回去了,何必赌气呢。”
“就是,你们是陇西来的,不知道监察司的可怕,若是惹恼了这些大人,就算你们家老爷亲至盛京都未必能保得住你们呢。”
几个小娘子劝道,也是有些不服气,这丫鬟口气大的很,不知道这小娘子长得有多美貌?
她们虽然是歌姬舞娘,但是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不然怎么能来此献艺?
那丫鬟不依不饶道:“不行,除非那位青州小娘子先摘兜帽。你们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你们不去查那小娘子,就是针对我们家女娘,回去之后,我们定要让老爷上书弹劾。”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秋长歌。
秋长歌一脸问号,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她正要取下兜帽,只见那金面具冷冷说道:“陇西人士?你这一口盛京腔说的比本使都要溜,你们知道陇西话怎么说吗?”
小娘子们一愣,主仆俩也明显愣住了,没有想到谎话这么简单就被拆穿了。
“拿下!”
“你们谁敢?”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叫道,一道出自那丫鬟,另一道则出自郎君们的队伍。
那丫鬟见有人撑腰,洋洋得意道:“我劝你们还是莫要知道我家娘子身份为好,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难不成你家女娘是宫里的公主娘娘不成?”一道吊儿郎当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只见萧家三郎萧璧大步流星地进来,转着手中的金镶玉折扇,扫视一圈,见到秋长歌,很是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走到她身边来。
盛京谁人不识萧家三郎?出身名门,一掷千金的纨绔世家子,身份也就比皇子们矮上那么一截,但是干的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
萧璧懒洋洋笑道:“副使大人,这位娘子是我们萧府的女娘,不是什么来路不明、冒充官宦家族的小娘子,还望副使好好查一查。”
丫鬟不服气道:“萧家的女娘深更半夜来秋意居做什么?还带着兜帽是见不得人吗?我家娘子乃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女,真正的名门贵女。”
萧璧一拍手中折扇,笑道:“说的好,既是镇国公府的贵女,为何三更半夜来此呀?不如脱下惟帽一验真伪?”
那丫鬟被问的哑口无言,气得直跺脚。
金面具懒得听他们废话,挥手直接让人将这主仆俩羁押了。
“住手,这位娘子确实是镇国公府的孙娘子,我愿意为她作保。”一道玄色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那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英俊非凡,腰间悬挂着一柄森然的弯刀,气场强大,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小娘子们眼前一亮,好帅好高大威武的郎君。
萧璧呆滞了数秒钟,失声叫道:“二哥?你何时回的盛京?为何不回家?”
萧家长房嫡子萧茗微微一笑道:“今日刚回,风尘仆仆的十分狼狈,所以来此泡汤休整一番,打算明日一早就回家的,没有想到今夜竟然能闹出这些事情来。”
金面具冷笑道:“萧二郎君,要叙旧回家叙旧去,别耽误我监察司办案,不然就请萧大相公去我们监察司的狱中见亲孙子吧。”
众人脸色一变,这该死的鬼面具们,果然嚣张至此,就连萧府的郎君们都敢羁押?这可是一门四进士,门生遍布朝堂的萧家啊,就连陛下都对萧大相公礼遇三分,这些獠犬怎敢?
萧璧:“……”
该死的雪鸮,戴上面具给他能的,竟然吼他二哥?也不怕他二哥察觉到他的身份,暗地里报复到兄长的头上?!话说,兄长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他来了这么长时间,兄长都不曾出现?
萧璧扫视一圈,看清地上昏迷不醒的柳家公子,心里微惊,难道兄长嗜血症犯了?在此地杀了人?杀的还是他早就想动手打的王八羔子?
不过雪鸮为何非要为难镇国公府的娘子?萧璧眼尖地瞧见躲在人群后面的六皇子,险些爆笑出声,原来如此啊!
丽贵妃一直想跟他们萧家联姻,扶持三皇子,而荣妃娘娘则一直想和镇国公府联姻,让镇国公扶持六皇子。
原来竟然是六皇子殿下深夜出宫约见孙娘子,还被监察司的人堵在了秋意居里!这一下有好戏看了!
难怪雪鸮拿着鸡毛当令箭,狠狠为难这些天潢贵胄。
金面具冰冷无情地指着孙家娘子:“你,脱帷帽,验明真身,否则就进我监察司的大狱,等人来领。”
孙家娘子又羞又臊,若是传出去她深夜孤身出现在秋意居,日后还如何和皇子议亲?
情急之下,她只能抓住眼前的那根救命稻草,胡搅蛮缠道:“大人为何不查萧府的这位娘子?难不成你们是惧怕萧府势大?欺辱我镇国公府吗?不知秋娘子深夜出现在此,所为何事?”
反正六皇子殿下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将萧府一起拖下水,让萧府给监察司施压,将此事一起瞒下。萧府也是要脸面的。
众人点头,说的有道理呀。监察司为何不查萧家的小娘子?
秋长歌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困了,都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渡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也该带萧霁离开此处了。
她取下兜帽,看向孙家娘子,微笑道:“我出身乡野,没有见过盛京富贵,久闻秋意居盛名,今夜来此是来见世面,泡私汤的。”
她取下兜帽,露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娇颜,墨发如瀑,明眸皓齿,肌肤如雪似玉,美的人眼前一亮。
小娘子们见她这般美貌,全都惊呼了一声,她们自忖美貌,但是和眼前的小娘子一比,竟然硬生生地被比了下去。米粒如何与日月争辉?
难怪这娘子一直戴着兜帽,若是不遮掩容貌,夜间行走盛京城,也太不安全了。万一被权贵看见直接掳了去,那真是不知去何处寻了。
至于郎君们那一队,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孙娘子也愣住,见她脱了兜帽,险些眼前一黑,家世是她的利器,但是女子的美貌亦是利器,原本这女娘就算长得美,也不会有这种千呼万唤始出来、震惊全场的效果,如今她却用镇国公府给这女娘抬了轿子,让她在萧家郎君和六皇子跟前露了脸。
现在她的借口也没有了,还要在这样的美貌面前取下惟帽,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孙家娘子眼前一黑,恨不能就此晕倒,但是也知道晕倒的话只会更加丢脸。
秋长歌见她手中的手帕都要被捏烂 ,也无心为难她,对着那位监察司的副使大人说道:“大人,验明正身的话是否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泡澡也泡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势必会传遍全城,她该回青花院睡觉了。
金面具点头:“女娘们验明正身,签字画押便可离开,刺客一事若是有疑点会随时传讯你们。至于诸位郎君们,也是如此。”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秋长歌签字画押之后,和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娘们一起离开秋意居,外面停着萧府的马车,伺候萧璧的老仆人忠叔见她出来,笑眯眯道:“娘子请上车,等小郎君出来便可回家了。”
秋长歌上了马车,看着外面深浓的夜色,垂眸思索着今夜的事情,她这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虽然那位监察司的副使大人刻意压低了嗓音,言辞也凶巴巴的,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个人可以戴面具改变面容,也可以改变声音相貌,但是无法改变的便是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独属的气息。不巧的是,她从不以眼睛看人,而是凭气认人。
萧霁还真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惊大于喜。
监察司吗?她微微眯眼,隔着马车问着忠叔:“忠叔,监察司是什么存在?”
“监察司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直属于陛下,职责便是监察百官,在盛京城内是臭名昭着的存在。监察司的司主号称修罗恶鬼,刀下亡魂无数,是陛下最忠贞的走狗。”清朗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秋长歌掀开帘帐,看到站在夜色中的萧家长房嫡子萧茗,明明是清贵门阀的世家子弟,对方背手站在繁华的盛京街道上,眉眼却透出一种孤寂寂寥感。
秋长歌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此子,杀伐决断,绝非盛京城内锦衣玉食的世家郎君们。
萧茗冲着她微微点头:“不知娘子与我三弟是何关系?为何深夜来秋意居,竟然能驱使我三弟来接人?”
萧茗没问的是,她和监察司是什么关系?那位监察司副使为何独独没有为难她?他倒是不知,离家数载,家中竟然来了这样姿容绝色的小娘子。
而他回到盛京听到的第一个八卦就是,萧家的赏梅宴上,萧璧和萧宣为了府中一个小娘子大打出手。
那个小娘子便是她吧,秋家七娘!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女必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