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方舟”在泥浆的推动下,正艰难却坚定地远离那片死亡的腐沼。
船体上,惊魂未定的人们相互搀扶,望着后方那冲天而起的金红色光柱,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震撼。
然而,就在那光柱爆发的能量余波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使得庞大的泥土巨船都剧烈震颤了一下的刹那——
站在船头,双手依旧死死按在甲板上维持着异术、嘴角不断溢血的陈振贤,身体猛地一僵!
他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视线所及,只见两根完全由粘稠漆黑液体凝聚而成的尖锐长刺,不知何时,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穿透而出!
刺尖还在滴落着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黑液,正不断侵蚀着他的血肉和内脏,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剧痛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陈振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破损的风衣前襟。
他的气息急速萎靡下去。
然而……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那双结印的双手,虽然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却如同焊在了甲板上一般,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维持着“诺亚方舟”航行和基本防御的土黄色光芒,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强地亮着!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了一眼远方那逐渐消散的金红色光柱。
“君哥……”
“这次……我应该……不欠什么了……”
......
蓝色光幕构成的命盘囚笼内,气氛依旧凝滞。
八角之上,代表周思瑜仙人命格的金色火焰,此刻仅余四团还在顽强燃烧。
代价是显而易见的。周思瑜的头发已然花白了大半,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爬上了细密的皱纹,皮肤失去了光泽,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从俊雅中年变成了接近知天命之年的模样,连挺直的脊背都微微佝偻了几分。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星海,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相柳。
就在远方那金红色光柱冲天而起、贯穿天地的瞬间,相柳一直拈在指尖、从容把玩的那枚黑色棋子,
忽然发出“噗”一声轻响,
竟毫无征兆地化为了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
周思瑜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却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他抬起眼帘,看向相柳:
“相柳殿主……你的心,似乎乱了些。”
相柳动作微微一滞,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指尖,又抬眼望向光柱升起的方向,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
他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拂去手上的粉末。
“凤凰九还……”相柳低声重复着这个异术的名字,摇了摇头:“这个异术在现在序列排名里,位置……确实低了些。”
......
天空中,几头试图阻拦的灾厄骑刚刚发出咆哮,便被一道沛然莫御的粉色剑罡如同切纸般凌空斩碎,残肢混合着暗红的血液如雨点般落下。
古一贫人剑合一,速度已然催发到了极致,将驾驭墨锋剑的杜醉和吕名、墨缺三人远远甩在身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光点在前方引路。
就在这时,吕名的通讯耳机里传来了古一贫冰冷而简短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声和远处的爆炸,依旧清晰:
“吕名,兵分两路。我去寻王君,你带人支援其他战区,尤其是你队友的位置。”
吕名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应:“明白!古前辈小心!”
杜醉手中剑诀一变,宽厚的墨锋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骤然转向,朝着与古一贫离去方向不同的另一片战区疾驰而去。
那里,正是之前楚歌元炁波动的地方,
也是吕名心中不祥预感最浓烈的地方。
......
烟尘与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乱流缓缓沉降,露出了战场中心那片被彻底改变的地貌。原本不断扩张的黑色腐沼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焦黑深坑,坑底甚至闪烁着熔岩冷却般的暗红色光泽。
深坑边缘,混沌瘫倒在地,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疯狂与嚣张?
他整个人缩水了一大圈,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皮肤干瘪褶皱,紧贴着骨头。
脑袋半边塌陷,仅剩的一只眼球浑浊无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绝望。胸膛凹陷,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噗……”他试图说话,却只能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漆黑粘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方才那一刻,他真正体验到了何为绝对的力量碾压。
王君那贯穿天地的一拳,并非简单的一次轰击。
在拳头及体的刹那,是成千上万次压缩到极致的毁灭性能量在瞬间爆发!
每一丝逸散的拳风,都将他那自以为不朽的“混沌之躯”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强行撕裂、蒸发!
这不是对抗,是彻底的湮灭。
王君的拳头,不仅蒸发了他的黑液,更将他融合的异兽血脉、苦修多年的本元、乃至支撑他存在的精气神,都在那极致的力量风暴中,
彻底打爆、焚毁!
此刻的混沌,即便有奇迹留下一命,以后也修为尽废,异兽血脉被连根拔除,彻底沦为了一个比普通人还要孱弱不堪的残废。
然而,这场惨烈的战斗,
没有赢家......
混沌喉咙里发出“呃呃……”的破风箱般的声音,剩余的那只眼球,艰难地转动,聚焦在对面的那个身影上。
烟雾缭绕中,那道身影渐渐清晰。
那不再是之前那个精壮如山、气血澎湃的“暴君”。
而是一具……仿佛被天火彻底灼烧过的焦黑躯壳。
皮肤、肌肉大面积碳化,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漆黑,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渣。
唯有躯体上,那九道狰狞的、如同地狱裂缝般的赤红色痕迹,依旧在熊熊燃烧。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最后一拳轰出的姿态,拳头前方的空间似乎还残留着扭曲的波纹。
没有声息,
没有动作。
仿佛一阵风吹来,这具躯体,就会随之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牺牲……换来了胜利,却也燃尽了自己。
......
混沌残破的身躯瘫在焦土上,如同被碾碎的虫豸。
凤凰九还那霸道绝伦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依旧在他体内肆虐,摧毁着最后一线生机。
他连发出一个完整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了,仅剩的那只浑浊眼球,却死死盯着对面那具焦黑的身影。
然而,就在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那眼球中,竟回光返照般闪过一丝极致怨毒和疯狂的快意!
他那仅存的、已经扭曲变形的手掌,不知从何处再次涌出最后一丝力量,颤抖着,又一次“吐”出了那个盛放着苍白海马体的透明密封管。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管子举到王君视线所能及的方向,然后,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那枚属于长孙极的记忆载体,在那只污秽的手中,被彻底捏成了一团模糊的、无意义的组织碎块。
做完这一切,混沌的手臂无力垂下,眼中的疯狂与光芒彻底消散,头颅一歪,彻底咽了气。
他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了王君最后一记诛心打击。
王君焦黑的身躯微微震颤了一下,碳化的表层簌簌掉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承载着弟子过往、或许也是唯一能找回他记忆的关键之物,在自己面前被毁掉。
而他的时间,恐怕真的只剩下最后几十个呼吸了。
视野开始模糊,听觉也逐渐远去,世界的色彩正在从他感知中剥离。
然而,就在这生命终焉的寂静时刻——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从尚未完全散尽的烟尘中传来。
一道精壮、高挑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
他步伐沉稳,背后一双收拢的、覆盖着暗色羽毛的翅膀。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刚刚断气的混沌尸体,仿佛那只是一块碍路的石子。
他跨过混沌的尸体,径直走到王君面前,停下脚步,仰望这具濒临瓦解的焦黑躯壳。
王君的意识已经处于涣散的边缘,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挪动几乎碳化的眼球,看向那张逆着光、却依旧能看清轮廓的脸。
那张脸,比记忆中的模样消瘦了太多,线条变得硬朗,
但基本的骨相……
王君绝不会认错!
他干裂的、几乎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模糊到极点的气音:
“小……胖……子……?”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记忆中那胖乎乎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也不是任何久别重逢的言语。
下一刻,在王君涣散的瞳孔注视下,
“长孙极”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的手指变得尖锐,覆盖着一层类似角质的光泽,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只手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猛地向前一探!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那只手,干脆利落地插进了王君布满了赤色裂痕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