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这边,情况已然失控。
他刚凭借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如同蛮牛般冲进那间化为炼狱的办公室,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地面蔓延的、以及从混沌方向射来的几根漆黑尖刺,
粗壮的手臂下夹着两个吓瘫的女白领,左右手各拎着一个几乎昏厥的男人,猛地从破洞处跃回相对安全的街道。
“快跑!往南边撤!别回头!”王君将四人几乎是扔在地上,声音如同炸雷般吼道。
那四人早已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涕泪横流地朝着王君指的方向踉跄逃去,甚至有人因为腿软而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这已经是他救援的第五批人。
要在混沌的虎视眈眈下,还要救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效率低的可怕!
“到我了!该到我了!我孩子还在里面!”
一个头发散乱,妆容哭花的女人扒着破碎的窗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朝着王君尖叫道,她身后,一个男人试图把她拉回去,嘴里喊着:“别挤!危险!”
但下一刻,那男人看到王君的目光扫过,立刻变了脸,一把将女人狠狠拽倒在地,自己挤到窗边,挥舞着手臂:“英雄!先救我!我是公司高管!我出去给你立长生牌位!”
“让我过去!我老了!让我先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试图用拐杖推开前面的年轻人。
“老不死的滚开!你活够本了!”年轻人反手一推,老太太踉跄着向后倒去,幸好被人群挡住,才没直接摔进正在腐蚀地面的黑液中。
“谁踩我手了!妈的!”
“我的包!我的包掉了!里面有钱!”
“别推了!再推都掉下去了!”
大楼破碎的窗口,以及旁边街道因为灾厄骑出现而疯狂涌出的人群,如同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无数双手伸向王君的方向,
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甚至因为争抢逃生路线而互相推搡殴打的声响,混杂成一片绝望的交响曲。
王君甚至看到,一对刚才还紧紧相拥的情侣,在求生的本能下,男方竟然一把将女方推倒在地,想借此为自己争取先跑的机会,而女方则发出撕心裂肺的哭骂。
人性的丑恶与自私,在死亡逼近时暴露无遗。
“混蛋!”
王君目眦欲裂,脚下步伐爆发,险之又险地在那女人即将触碰到黑液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其猛地拽了回来,顺势向后甩去。
女人摔在地上,发出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而那个男人早已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闭嘴!都他妈给我安静点!”
王君被这无止境的噪音和丑恶景象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环顾着越来越多涌向这边、却被黑液和恐惧困住的人群,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碎石飞溅:“我不是神仙!更不是钢铁侠!我只有一个人!两只手!”
但是王君的镇压,换回来的只有更加崩溃的哭喊......
......
“啧,暴君,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一只……忙碌的工蚁。”混沌那带着戏谑和疯狂的声音从腐沼中心传来。
他并没有急于发动致命攻击,反而好整以暇地操控着黑液,如同猫捉老鼠般,不断给王君制造麻烦,欣赏着他的狼狈。
“看看你,多么‘伟大’啊。”混沌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片由他制造的混乱:“为了这些蝼蚁般的生命,奔波劳碌。”
“可你救得过来吗?”
他手指轻轻一勾,一滩黑液突然从侧面涌向一群正在争抢逃生路线的人,吓得他们尖叫着倒退,互相踩踏,丑态百出。
“看看他们!”
混沌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你前脚刚救下的人,后脚就可能为了自己活命把别人推入深渊!这就是你要保护的人性?真是……可笑又丑陋!”
王君一拳轰碎一道从地面突起的黑液尖刺,冲着混沌怒吼:“老疯子!有本事冲我来!”
“冲你来?那多无趣。”
混沌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变态的光泽:“我更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力量强大又如何?山海丹在手又如何?你现在就像个蹩脚的救生员,眼睁睁看着潮水上涨,却只能徒劳地一次捞起一两个……这种无力感,是不是很美味?”
他故意让黑液蔓延的速度忽快忽慢,如同玩弄猎物的毒蛇,不断刺激着那些被困者的神经,也折磨着王君。
看着大楼里那些绝望拍打着玻璃的面孔,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再次尝试呼叫支援,通讯器里却只有更加嘈杂的干扰和断断续续的,其他战区同样紧急的呼救:
“b7区需要支援!灾厄骑突破防线!”
“医疗队!这里需要医疗队!”
“顶住!妈的跟它们拼了!”
没有回应,
没有希望。
他这里,仿佛成了被遗忘的孤岛,而死亡的潮水正在不断上涨。
王君站在原地,粗重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雨水和血水从额角滑落。他强大的力量可以轰碎山岳,却无法同时拯救这么多分散的、被恐惧支配的生命。
混沌那令人作呕的狂笑在腐沼中心回荡。
王君望着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相互倾轧的生命,
听着那撕心裂肺却又夹杂着自私丑恶的呼喊,一颗心不断下沉。
胸膛剧烈起伏,八道凤凰血痕灼灼发光,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他看着那些在死亡面前扭曲的面孔,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如同困兽的哀鸣:
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来……
有没有人能救救他们……
......
滋滋啦……咔……
耳机里,那持续了许久的杂乱电流声中,似乎夹杂进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有人在强行切入这个几乎被遗忘的专用频道!
王君猛地一愣。
下一刻!
轰隆隆隆——!!!
大地发出了沉闷而剧烈的轰鸣!并非爆炸,而是某种庞然大物破土而出的怒吼!
在王君以及所有幸存者惊骇的目光中,前方那片混乱的街道地面猛地向上拱起、撕裂!坚实的沥青和水泥如同纸片般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掀开!
一个王君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清晰地炸响在频道中,也仿佛炸响在这片绝望的战场上空:
“【无量净土·诺亚方舟】!!!!”
泥土、岩石……方圆数百米内的土元素疯狂汇聚,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揉捏塑形!
仅仅瞬息之间,一艘庞大无比的、完全由致密泥土构成的巨船,悍然拔地而起!
宛如一艘末日的逃生巨轮!
......
......
感受着远处灾厄的气息,
孙胜跟周思瑜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孙胜吞下一颗药丸,化作一道流光冲向灾厄骑肆虐的方向,蓝色光幕内,再次只剩下周思瑜与相柳二人。
光幕八角上,那八团代表周思瑜仙人命格的金色火焰,此刻已熄灭了两团,
仅余六团仍在顽强燃烧,但光芒也明显黯淡了不少。
周思瑜的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挺直的脊梁微微佝偻,呼吸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甚至他那头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间,已悄然生出了几缕刺眼的银丝。
相柳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衰弱,只是优雅地将棋盘上那局下满了,却未分胜负的棋子,一颗一颗,不紧不慢地分别捡回棋盒。
黑子归黑,白子归白,动作从容不迫。
“孙部长走得倒是干脆。”相柳淡淡开口:“就这么放弃一位支撑华夏的‘仙之柱’,去争取那微不足道的时间……值得吗?”
他拈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摩挲,并未落下。
周思瑜抬起手,也将一枚白子拾回,语气依旧平静:“仙之柱……不过是个唬人的噱头罢了。我周思瑜,从来都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会算计,会犯错,也会死。”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相柳,嘴角扯出一丝微带讥讽的弧度:“倒是相柳殿主,沉得住气。山海丹的气息已然现世,你竟还能安坐于此,与我这下棋。”
啪。
相柳手中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天元之位,发出清脆的响声。
“山海丹……你倒是藏得深,二十年来,一直交给暴君保管。利用他磅礴如海的元精气息作为掩护,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既然它已经出现了,那么,周所长,待你燃尽命格,我自然会去取来。何必急于一时?”
他目光扫过光幕外隐约可见的、依旧在激烈厮杀的战场,尤其是那支正在横冲直撞的“灾厄骑”。
“毕竟,现下你我双方的兵力天平,无论怎么看,依旧是我占尽优势。时间,站在我这边。”
周思瑜闻言,并未立刻落子,而是缓缓靠向椅背,似乎想积蓄一点力气。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摇了摇头:“是么……你似乎……少算了一股势力。一股看似散乱,却绝不容忽视的势力。”
相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哦?你是说……那些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各自为政的散修组织?”
后者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对于这些散修,他并不入眼。
“正是。”
周思瑜拈起一枚白子:“山海丹已然现世,你以为,他们还能坐得住吗?”
啪。
白子落下,并非攻击,也非防守,而是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角位置。
相柳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就凭他们?一群只知争抢资源、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乌合之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虫子。
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你异务所卖命?
还是说,周所长你临死之前,已经开始寄希望于这些虚无缥缈的变数了?”
周思瑜轻轻咳嗽了两声:“他们……当然不会为异务所卖命。”
他抬起头,直视着相柳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我相信,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拼命。”
“我从不相信人心的‘善’,但我深信人心的‘恶’”
周思瑜淡淡道:“尤其是人心的贪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