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在车轮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锈蚀的轮轴在颠簸中发出刺耳呻吟,暗红色的血渍滴了一路,如大地流淌的血泪,诉说着一路苦难。
狱卒粗暴掀起腐臭的布帘,浓重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铁木打造的囚笼高一丈六,内部空间连直立都成奢望,逼仄的令人无法直腰,角落蜷缩着的少年兄妹,似被困在铁网中的幼兽,脆弱而又无助。
少年猛地将妹妹拽至身后,指节死死扣住冰冷的铁栏,蓬乱的长发下,一双猩红的眼睛,燃起愤怒的火焰,瞳孔收缩成针尖,浓烈的恨意凝成实质。
他的脖颈青筋暴起,伴随急促的喘息剧烈跳动,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森白的獠牙间,溢出野兽般的低吼,被锁链束缚的四肢疯狂甩动,铁索与囚笼碰撞出沉闷的声响,似要将禁锢的牢笼,彻底摧毁。
少女怯生生躲在兄长身后,纤细身躯止不住战栗,褴褛衣衫下,脊背布满狰狞交错的鞭痕,背后若隐若现的纹身,隐隐透露出古老的神秘气息,似曾相识。
她的手指紧紧揪住哥哥破损衣襟不放,沾着血渍的裙摆下,纤细的脚踝,布满青紫瘀伤,恐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只敢透过哥哥臂弯下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这是传说中的双头古蛇?”
狰娘眉间拧成三道墨痕,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怀疑,千年前那场惨烈的灭族之灾,令双头古蛇族几乎绝迹,如今,突然出现的这对兄妹,真假难辨,就连见多识广的箫老,也只在残破古籍中见过零星记载,双头古蛇同卵共生,雄蛇毒牙可淬成法宝,雌蛇毒液无形索命,仅此而已。
传说始终停留在残破泛黄的羊皮上,从未有人亲眼见证。
韩天齐望着奄奄一息的宗魁,眼中闪过全是焦急,随着时间流逝,韩宗魁的生机正一点一滴消散,他阴鸷的目光扫过狱卒,对方心领神会,长鞭如毒蛇般破空而出,在囚笼上方炸响。
鞭响如同一记重锤,笼中少年浑身抖颤,愤怒的嘶吼戛然而止,瞳孔里的怒火被无尽恐惧所取代,好似被折断脊梁的困兽,颓然垂下头颅,激不起半点反抗之心,他颤抖着双臂,将妹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在给予她最后的保护。
刹那间,血雾翻涌而起,笼中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扭曲声,隐约可见蛇鳞刺破肌肤,肆意生长,待血雾渐渐散去,一对色彩斑斓的双头巨蟒蜷缩在铁栏内。两颗蛇首彼此交缠,蛇尾紧紧蜷曲,鳞片上流转的血水,宛如泣血的晚霞,诉说着无尽悲凉。
围观的妖族顿时群情激愤,无数道愤怒的目光如利刃投向囚车,有人攥紧拳头,骨节‘噼啪’作响;有人发出低沉怒吼,周身妖气翻涌;更有人喃喃自语:“和我当年一样。”
这蜷缩的巨蟒,哪里还有上古妖族的威严,分明是被命运碾碎尊严的残魂。
他们看着囚笼中奋力反抗的少年,如今却成了被驯服的家畜,任人摆布,心中满是悲戚与愤怒,恨不能即刻砸碎囚笼。
“都给我稳住,救少主要紧!”
狰娘猛地横臂拦住,指尖泛着青白,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藏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作为妖族的她,何尝不想救人,可徐子麟命在旦夕,少主的生死关乎本族存亡,绝不容有失。
狱卒狞笑着掏出青瓷小碗,长鞭狠狠鞭挞在巨蟒身上,左侧蛇首痛苦地昂起,腥红信子吞吐,漆黑墨汁如瀑布倾泻而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半碗汁液尚未盛满,巨蟒已摇摇欲坠,鳞片失去光泽,血色雾气消散殆尽。
兄妹二人跌回地面,浑身沾满污血,单薄羸弱的身躯,在冰冷的铁笼里卷缩成一团,如被狂风撕碎的残叶,再无半点生气。
“交换。”
韩天齐的断喝如冰刃划破空气,寒意直透人心,狱卒捧着青瓷小碗走向妖族,起先还趾高气昂,而今双腿止不住地打颤,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猩红眼瞳,狰狞表情,仿佛要在下一息将他生吞活剥,冷汗淋漓,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蠢材,胆敢退缩杀无赦!”
韩长老怒喝如炸雷响起,震得狱卒耳膜生疼,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前有妖族滔天怒火,后有长老死亡威胁,只能是咬紧牙关,强迫挪动僵硬的双腿,不停抖动的手臂,碗里汁液泛起诡异波纹,发散出的腥气直钻鼻腔,令他五内翻腾,随时随地都会打翻在地。
徒然起风了,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空中疯狂旋转,就在此时,狰娘化作一道残影,如鬼魅般掠过众人夺过瓷碗,她深知狱卒不过是被驱使的可怜棋子,并未为难对方,旋即闪身回到妖族阵营。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她与箫老对视一眼,从老人微微颔首的动作里,读懂了默许,此刻,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半点犹豫,她猛地扣住韩宗魁的下颌,将半碗腥臭汁液,径直灌入。
汁液入喉,宗魁猛烈呛咳,胸腔起伏不定,酸涩伴着恶臭直冲脑门,汁液甜腥中混着铁锈与腐肉气息,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烧,悔恨如潮水般涌来。
早知如此,何必小瞧妖族,如今沦为试药傀儡,生不如死的折磨比死亡更可怕,每一次呼吸都有利刃刮过喉咙,绝望与屈辱交织。
“住手!”
韩长老暴跳如雷,赤红双目几乎喷出火来,看着本家瑰宝遭受奇耻大辱,犹如千刀万剐,那个强行被掐住脖子猛灌药的身影,刺痛着每一根神经,怒火翻涌,若不是投鼠忌器,早已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心中泛起滔天恨意,如汹涌江水,永不停息。
狰娘凝视着韩宗魁起伏的胸膛,见他气息渐稳,料定韩天齐不敢再耍花招,当即将解药交给箫老,刻不容缓,箫老跃上小夕龙脊,转眼消失在了天际,狰娘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安。
“解药已给,还不交人!”
韩天齐的声音冷若冰霜,在空气中凝成锋利的冰棱,他表面强硬,掌心攥满汗水,生怕对方反悔。
“接着!”
狰娘咬牙切齿地吐出二字,长臂一探揪住宗魁衣领,毫不留情地将其甩向对方阵营,宗魁如破布凌空飞旋,韩天齐惊慌失措,足下猛踩地面掠起,好不容易接住侄子瘫软的身躯,颤抖着从怀中掏出玉瓶,将解药尽数灌入宗魁口中,浑浊的眼中满是疼惜。
“叔父。”
“我在!我在!”
韩宗魁虚弱地呢喃,韩长老紧张的搂住侄儿,老泪纵横,浑浊泪水顺着皱纹沟壑奔涌而下,若宗魁在此殒命,必将成为宗族罪人,如今危机暂解,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番折腾下来几近崩溃。
然而,异变突起韩宗魁开始抽搐,苍白如纸的面容泛起诡异青灰,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声,鲜血混着黑色泡沫不断涌出,他颤抖的手指,徒然直指向囚车。
“毒,有毒!”
狰娘闻言如遭晴天霹雳,韩宗魁事小,徐子麟事大,若少主有失,如何对得起徐赣老天师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