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回头,是道心见障。
卫无双超脱之途中断,四方神柱同出缠身锁链,锁住卫无双四肢,四方维镇,山河易鼎之法登时被破。
卫无双非但未能斩断与刀剑如梦四阵的联系,反而遭到反噬,与其捆绑更紧,一身玄力不自觉的顺着锁链往四阵流淌。
“真是最好的师徒啊,彼此往对方最柔软的地方捅最狠的刀。”
卫无双心中暗暗自嘲,随即尽锁经脉玄关,遏制锁链对他力量的吸取。
而在他身形受制一瞬,纪凤鸣已腾霄而起,手中炎火汇聚,强光并着热流辐冲八方,如托举一轮大日骄阳。
卫无双感受身后灼热炎浪,猛然再回身时,已见有六条火龙自那轮骄阳中呼啸而出,熊熊燃烧,张牙舞爪,以不同轨迹袭向卫无双。
火法——时乘六龙,御天回日。
由论道转作斗法,深知师尊能为,纪凤鸣出手第一式,便是最顶级的术法绝学,万灵齐物法身加成之下,更添三分暴烈。
龙行经天,焦痕遍地,尚未临身,卫无双周遭已是草木自燃。
卫无双四肢被锁链桎梏,但身形却依旧灵动,足下一转,已是凭虚御风,如逸鹤翔舞,在漫天炽热红痕中游走,虽失先机,却不失从容,口中笑叹道:“连自己的身死也能利用,那为师让你一先又何妨,但——”
话说未半,便闻雷声轰响,震耳欲聋。
分明皓月当空,但远天是雷云翻涌,电蛇窜动,四根高耸入云的神柱,便如硕大无朋的引雷针,而此际,四方同起惊雷,漫天电光被“引雷针”吸引,无数水桶粗细的狂暴电蛇同时灌注四方神柱之上,又汇成四股,顺着四根链锁盘旋疾窜,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卫无双肆虐而去。
纪凤鸣既得一先,岂能让卫无双从容,御火之后再度引雷。
雷法——玄枢亟雷,四极天刑。
纪凤鸣高居九天,眸中雷芒自眼角溢出,拖曳成线,威严若神。万灵齐物法身下,万灵领令,天地听宣。
最顶级的术式之后衔接的,依旧是最顶级的术式,雷火并施,却是毫无滞碍。
但——
“你以四阵吸纳为师的灵力,以求削弱为师,可若为师真任你吸取——”
卫无双说话之间,身作一羽飘飞,从两道噬身火龙之侧穿梭掠走,恍惚如炎上飞鸿,而身形回正的瞬间,他亦反其道而行。
松开对经脉的封锁,放任锁链对他玄力的索取,更催生一股玄缈莫测的术力,自他身上激荡而出,沿着束身的四条锁链逆流而去。
那四股术力不见煊赫威势,但与那顺着锁链而下的咆哮雷光冲撞一处,便见电光爆耀间,反是卫无双的玄妙术力更胜一筹。
一路势如破竹,劈得雷蛇溃散,破得电影明灭,在碎落的雷霆碎光中,更向四根神柱灌注而去。
“轰!”
便闻一声巨响,术力撞上神柱,四处的撞击声同做一声,在空旷天地间反复回荡。
四根神柱同时震荡,恍若不周山倾,整个鼎中乾坤也为之颤抖,但玄力轰入神柱后,神柱如遭淬炼,于轰然作响中,焕发出更玄奥的气机!
而轰隆隆的回响声,掩盖不住卫无双最后的话语。
“——那阵中之人,还承受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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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鼎之法失败,一身气机与刀剑如梦四阵绑死,卫无双反其道而行,借着气机绑定更胜先前,以自身玄力加持,再度强化四阵,四阵战况随之再起变化。
梦之阵中。
枫如雨落,剑舞翩跹。
公子翎依亭而坐,举酒豪饮,酒浆自银壶中流出,汇成一线,滴入公子翎口中。
这一幕已延续了不知多久,小小酒壶中,似装了五湖四海,酒气已氤氲成云,公子翎狭长眼眸中亦有了醉色。
但酒,依旧饮不尽,愁,依旧化不开。
枫叶落了又飘,一曲舞尽,又是新的剑舞。
时间在此似都不在奔流,只为留住这最后的光景。
是让美梦永恒?亦或是将无间轮回?
公子翎不知,亦不想去知。
只放空思绪,任由一个念头随酒意一同上涌脑海——
或许醉此一生,也未尝不可。
公子翎知道这个念头是沉沦的开始,但也许早在妻子身死的那年,他便已然沉沦。
思维一旦松懈,酒倦便好似暖洋洋的温泉浸润全身,浸出骨子里的倦怠,公子翎醉意上涌。
终于,向来高昂的头颅低垂了下去,举着酒壶的手也无力垂落。
公子翎醉了,醉在了昔日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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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之阵中。
金芒璀璨,剑鸣铿锵。
锋锐无匹的黄金剑芒,在此阵竟分化为三,争杀其中。
“剑皇”越苍穹以一敌二,而他的对手,形貌与他相同,剑上却别具意向。
一者锋芒毕露,凌锐激昂,乃是剑道化身。
一者恢宏大气,所向披靡,乃是皇途法相。
而今双剑合并,齐攻而至,是攻杀越苍穹的身躯,更是拷问越苍穹心中的剑道皇途。
剑道不能张扬无忌,何以成剑?
皇途无法镇压一切,不足称皇!
迥然不同的剑意,如何强揉一体?
谁为主?谁为次?
谁为宰?谁为辅?
如之阵中,镜射内心。
越苍穹看不透他道途的尽头,所以看不透剑道化身与皇途法相的合招。
“噌!”“噌!”“噌!”
剑芒铺开,金光璨然,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但总是一往无前的越苍穹却是步步后退。
能逼退黄金剑芒的,唯有更强更锐的黄金剑芒!
再闻“嗤——啦——”一声,一阵令人牙酸的锐鸣,三道黄金剑芒再度交击,却是剑道化身与皇途法相一同格住越苍穹直劈下的一剑。
随即运剑如剪,剑道化身、皇途法相各拖一道金芒与越苍穹错肩而过,以剑芒绞杀剑芒。
一瞬错身,随即定格。
那剑锋刮擦的刺耳锐鸣声犹一响三颤,余音不绝。
越苍穹已与剑道化身、皇途法相背身而对。
越苍穹一手负后,一手依旧并做剑指,只是剑指之上,那堪称天下锋锐之极,曾经无所不断的黄金剑芒,生平第一次如琉璃破碎,片片崩解。
而他面前不远处,是“如之阵”的核心,原属帝凌天的镜面。
越苍穹对镜照影,看着镜面映照下,在指端黯淡剥落的剑芒,带着几分自嘲的自语:“有机会,或许该寻上一把趁手的剑……”
下一瞬——
“嗤!”
布帛飞舞如蝶,血液喷散如雨,越苍穹双肩皮肉炸开,炸出两道深刻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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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之阵中,相似的刀兵交击,却是不同的景象。
厉魂御兽躯,荒骨并凶牙。万兽春巨躯跃起,双刀交错十字,是势不可挡的双刀纵斩,那狂暴凶戾的力量似迫不及待要脱逸而出,要斩出残肢碎骸,要饱饮鲜血。
“砰!”
双刃会一刀,极凶极狠的兽刀骨刀,却受制一柄被布带层层缠住,不露锋芒的布刀。
布刀划出圆满的轨迹,好似刀圆之内,不可进犯,凶狂的刀劲被尽数返还,反冲万兽春,伴随强烈的风鸣爆破,万兽春巨大身躯如石炮般被崩得倒飞。
而握住布刀者,双足稳立,纹丝不动,正是“刀君”李长戚。
世人所传,刀君李长戚有三刀,此为第一刀——
仁道之刀!
仁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是刀君以守为攻,后发制人之刀,也是最宽仁的一式。
刀劲不杀,藏虚归无,却是借力返力,还诸彼身。
对手招式越是凶残,伤己便是越重,不想伤及己身,唯有停武止戈。正是所谓的仁者爱人,不战而屈人兵。
可惜他眼前非人,是兽是鬼!
这种万兽春冲上,被击飞,再冲上,再被击飞的场景,已出现了十三次。
看似游刃有余,但李长戚面色却不像他表现的那般从容,反而凝重严肃,只因为——
“轰!”
万兽春落地瞬间,立时蹬地而起,力量之强,在双足之下踩出蛛网状的深坑。
带着拔足而出的碎石瓦砾,万兽春腾空又至,无头的躯体青筋狞显,又是自上而下,是简单至极的双刀纵劈,!
寻常高手受仁道一刀,力道倍返,势必五脏翻涌,身受内创。
但残尸亡魂,无痛无觉,无畏无惧,所使之刀,却是更凶更狠更残更狂。
仁恕的道理,终是无法说与兽鬼听。
若论相性,这兽躯鬼魂倒是天克仁道之刀。
“砰!砰!砰!”
单调的交击声不绝于耳,可李长戚却觉,交击的间隔声越来越短,越来越急促,兽鬼纵被击退,转瞬又至,不死不休,死也不休,而刀上劲力竟如层层叠浪,一击还强过一击。
虽看起来不动如山的李长戚占尽优势,但却给人感觉像锤子夯钉子。
兽鬼这锤子每一次退去,都是为了聚集更多力量,简单、干脆、毫无花巧的,夯击李长戚这枚钉子!
终于——
“砰!”
恐怖的刀劲再次落下,刀风肆虐,如千兽嘶吼,万鬼悲啸,在地面被割出狰狞裂痕。
而独挡万千兽鬼的布刀终于一荡,原本圆润的刀圆轨迹微微一偏,而这一偏,磅礴刀劲再难回返,尽数爆发!
便见八风不动的李长戚终是被震退三步,缠刀的布带解离崩散,布刀更是旋飞着脱手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