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严珏终于不再装睡了，缓缓睁开眼，面色也并未有太大波动，只是缓缓侧过头，盯着眼前有些激动的郁文涛，十分平静的开口问了一句：“你以为现在不站队，以后就能跑得掉？”
郁文涛张了张口，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你辞官之前也觉察到了吧，如今朝中暗潮涌动，几个皇子逐渐也开始在明面上较起劲来了。老子快不行了，这渊朝迟早也是要交到他其中一个儿子手上的，到时候除了那些站错队的，咱们这些想着不站队两边倒的也很快就会被清算下去。”
严珏眼中毫无波动，及其冷静的向郁文涛陈述着这一事实，“我和你不一样，我的身后还有家族，我不可能带着整个家族一同沉没，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选择放手一搏。”
郁文涛终是哑口无言。
他自然知道严珏所言不虚。
平心而论，若是换作几年前的他，大概也会像严珏这样做出这般选择。
与其等到尘埃落定再来被动接受，还不如押一票大的，成了，就又是几十年的太平岁，输了，无非也就是成了新皇登基后清算的众多杂草中的一丛而已。
“你早该清楚，自你重新踏足京城这块是非之地起，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严珏别过头，不再看他，只是一声叹息，又接着道：“你也看到了，侯府一贯的做派就是赶尽杀绝四个字，现在我们这些老的还活着，还能帮一帮你，可若是等咱们走了，咱们的子孙后辈又有谁能庇佑？”
严珏说完了这些，便不再言语，一时间，马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和外头街道上来往行人的喧闹声。
良久，郁文涛这才开口问了一句：“你有多大把握？”
“现在谈胜算几何还尚早，我只信事在人为。”严珏迅速答道。
郁文涛于是便也点了点头，就此不再言语。
他这会也总算是体会到了自己同严珏之间的差距所在了，他年轻时，一开始确实是对严珏颇有些不服气的，甚至一度在心里想着，他严珏能有当时那般成就，靠得无非就是偌大的家族在他一人背后支撑着。
可直到现在，他隐隐开始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根本不在于背后的家族，而在于心性和眼界。
严珏这会也十分敏锐的感觉到身边坐着的郁文涛心境有所动摇，便又轻声道了一句：“等此间事了，让乘风那孩子也回京吧，他在你们夫妻两人面前虽惯不显山露水，其实是个心性坚定又懂得藏拙的孩子，倒是比你要强上不少。”
这话若是放在几天前，两人还未和好的时候说出来，郁文涛定是又要叫嚣着要同严珏打上一架的。
哪有当着正主的面儿说老子不如儿子的？
可这会两人之间早已解开了多年的误会，郁文涛也知严珏实是将自己当成至交好友，这才会坦诚以待，因此这会听了严珏这话，他也不恼，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
“可惜了，若是我家阿乐好好的，想来有朝一日，他们二人定能在这京城闯出一番名堂来。”严珏感叹着，说到这些，又难免想起了许洛。
却没想到郁文涛也正好想到了一块。
“是啊，要是许洛那家伙也在的话，他和长公主的孩子说不定也有你家那个小的那般大了。”郁文涛也感慨着。
一听他提到了自家小儿子，严珏脸上神色立马又带了些无奈在里头。
“快别提他了，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都是我和傲雪生出来的孩子，阿欢自小就懂事，阿乐却根本就是个小魔星，但凡一会没注意到他，他就能给我捅了好几个篓子出来。”严珏说起小儿子，满眼都是无奈之色，溢于言表。
听他这么说，郁文涛难得的便有些得意，“乘风那孩子倒也是自小就懂事得很，让我十分省心。”
说起孩子来，两个老父亲便一下子就找到了共同话题。
“说起来，你家那两个都定亲了么？你也知道的，乘风那孩子之前遇到了个拎不清的小姑娘，坑害得他到现在都不大愿意谈论婚娶一事，简直要让我和月仙都愁白了头。”
闻言，严珏也是无奈摇了摇头，“阿欢那孩子自幼便是个有主意的，我和傲雪也觉对他亏欠颇多，等他大了便由着他自己去了，倒是阿乐这臭小子，这一回他离家出走正是因为给他定下的那一门亲事。”
听得严珏道明了前因后果，郁文涛也有些乐了。
这情形，怎么听起来同严珏年轻时还挺相似？
他们初识那一阵，严珏不也是正在为定亲一事烦恼么？
少年人在某些事情上面总是有些执着的，特别是像他们这种都不愿将就的倔脾气，在婚娶之事上面就表现得更加明显了。
一想至此，郁文涛便也乐着打趣他道：“要我说啊，这事就是你做得不地道了，你当年不也是因此饱受折磨的吗？怎的现在都不知道疼一疼孩子？”
“你就别打趣我了，那时我虽有不满，但好在傲雪同我是合得来的，再说了，无论如何我府上明年就能办喜事了，你家乘风怕是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吧？”严珏不甘示弱，神色如常，直接就怼了回去，这一番话下来，也成功将郁文涛气得几近要跳脚。
“你放屁！我可告诉你！月仙捡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好着呢，我瞧着乘风对她竟也有些开窍了，明年谁家先办喜事还说不定呢！”
提起古灵，郁文涛立马就又有了在严珏面前炫耀的资本，从那姑娘的一手好厨艺说到了心性品质，直将她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严珏倒是也对这小姑娘有所耳闻，只不过这会没见到人，他也只是神色淡淡的听完郁文涛的一番吹捧，而后斜了他一眼，故意气他道：“哦？这么好的姑娘，不如让我家阿欢也去争一争？”
郁文涛登时就怒了，“严珏你什么意思？！”
严珏又斜了他一眼，“大家都是男未婚女未嫁的，怎么就不能争一争了？说不定那姑娘正好就看中我们家阿欢了呢。”
郁文涛好险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好好的他做什么要嘴贱在这老匹夫面前提起古灵来？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他靠在车厢上，气得直喘粗气。
失算了，果真是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