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我要沐浴更衣。”
在桃花树下呆立许久，胡善祥才收起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转身走进寝殿。
守在旁边的玲儿有些不解。平日里，即便皇后娘娘赏桃花，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久。
没过多久，热水准备好，由玲儿伺候着沐浴。
胡善祥靠着木制浴盆，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记得刚进皇宫时，第一次沐浴也是玲儿伺候的吧。”
“嗯，那时候娘娘心善，在玲儿原本被杖毙的时候救了我。玲儿永远都忘不了。”
记忆回到二人刚相遇的时候，那时的玲儿犯了错。失手打碎了太宗某位后妃的琉璃杯，结果就要被杖毙。
最终被心善的胡善祥遇见，救下了性命。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跟了我很久。估摸着年龄，你也该出宫嫁人了，要不明天你去出宫去吧，我多给你些银子，算是你多年伺候的酬劳。”
听到这话，玲儿心中大急，她当即跪在地上，“娘娘，玲儿要是做错了事。您打我骂我都行，可别赶我走，我从来都没遇见过像您这样的主子。”
胡善祥苦涩一笑，“没说要赶你走。罢了，明日你帮我办件事。枕头下有封信，是我写给陛下的，明日你替我给他。”
玲儿一愣，有些不解，“娘娘您为何不亲自给陛下？”
“怎么，刚刚还说要留在我身边，让你办事都推脱。”胡善祥出声打趣。
吓得玲儿立马答应。
“玲儿知道了，肯定帮娘娘把事办好。”
胡善祥点了点头，笑道：“那你早点休息吧，今日不用侍奉了。”
“可是您还没更衣。”
“我自己来便好。”
玲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关上门离开了寝殿。
沐浴完后，胡善祥换上了一件许久没穿的青色纱袍，这是她进宫时穿的衣服。
也是与朱瞻基第一次相遇时穿的衣服。
她坐到梳妆台前，精心打扮一番后，便推门离开。
来到尚书房，隔着老远便看见朱瞻基在灯下批阅奏折。
“陛下，臣妾来看你了。”她站在门前，轻声呼唤。
“你不是去四叔府上了吗，还有闲心来看朕？”朱瞻基冷言冷语，话中的讥讽意味十足。
他一想到，自己女人为了保住皇后的位置，去跟他最近关系势如水火的四叔府，心中便怒火中烧。
如今看见，自然没有好脸色。
“陛下，今夜月色不错，可否陪臣妾走走？”
“不去！”朱瞻基大手一挥，没好气的直接拒绝。
谁知，胡善祥不死心的跪倒在地，重重叩首，脑袋不停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陛下，就当妾求你了，陪我走走。”
看到这一幕，朱瞻基再硬的心，也稍稍柔和，他不耐烦道：“也罢，那就走一会，朕还得批折子。”
二人走在宫中的御道上，朝着御花园而去，来到赏花的凉亭，胡善祥轻声道：“陛下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进宫选太孙妃那天，朱瞻基就在这赏花亭坐着，进行了初选。
“记得又如何，你带朕来这里是要追忆往事？好让朕怜惜你，放弃废后？”
胡善祥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问陛下，可曾对我有情，哪怕只是一天，一个时辰，有对我心动过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朱瞻基愣神，他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回答。
到底动没动心？
准确的说他也不知道。
但在孙若微进宫前，二人在一起还是很开心。
想起今日去辽王府的事，他果断给出了否决的答案，气愤道：“没有，朕从来没对你动过心，你我二人顶多算相敬如宾。”
“原来是这样啊…”胡善祥低着头，眼眶湿润，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去接受这个事实。
“或许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她抬起头，擦掉眼中的泪水，指着二人头顶的月亮，笑道：“陛下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月亮好圆，我也好爱你…
这是未说出口的话。
莫名其妙的话，消磨着朱瞻基的耐心，他皱着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没事的话，朕可就走了！”
“估摸着时辰，御林卫也该到这里了。”胡善祥轻声念叨着，她扭头看向不远处，巡查的御林卫提着灯笼快走到这里了。
“咻！”的一声，锋利的匕首脱壳而出。
朱瞻基脸色微变，大喝道：“你要行刺朕？！”
可说完这句话，他立马就觉得不对劲。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后，深夜拿着把匕首，想刺杀他，这怎么可能？
作为一名披甲上马能杀敌的皇帝，怎么可能会被后宫女子，堂而皇之的刺杀。
皇后没这本事。
“难道你要…”突然，朱瞻基仿佛明白了什么，急忙冲向皇后，想要制止这一切。
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在朱瞻基和听到行刺的御林卫注视下，胡善祥握紧匕首刺进了胸口中，鲜血顿时染红了青衣。
她无力的倒在朱瞻基的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朱瞻基厉声咆哮着，他不能接受这一切。
他怕皇后的目的，果然如他心中想的一样，是为了成全废后的事情。
鲜血溢出，胡善祥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有气无力道：“陛下，你想废后，百官不准，说您是无故废后。”
“今日皇后御花园行刺不成，畏罪自戕。这个理由足够了…”
胡善祥想过直接自戕，可那样会让朱瞻基被人唾弃，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逼死了皇后。
但今日这一幕，就会变成皇后担心自己被废，行刺皇帝不成自戕。
这样，废后的事情就合情合理了。
即便是要去死，胡善祥心里也都在为皇帝着想。
朱瞻基再也绷不住了，泪水从脸上滑落，他颤颤巍巍道：“朕不准你死。朕是皇帝，朕的话是圣旨，你要听朕的！”
他抱起皇后，无助的嘶吼着，“快，快传御医，快！！！”
“陛下，你哭了…”
胡善祥的生机飞速流逝，朱瞻基能感觉的到，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冷。
他急的泪水不停滴落，这一刻他才明白，怀中的女人对自己是怎样的情意。
她很爱自己这个对她并不好的皇帝。
“皇后听旨，朕不准你死，你是朕的皇后，朕要你活着！！”
听到这句话，胡善祥心满意足的笑了，她的声音微弱，“陛下，臣妾有些累了…”
随着手臂无力垂下，抱着她急速奔跑的朱瞻基陡然停下，满脸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眼中满是无助与痛苦。
“啊，啊！！！”
他痛苦的哀嚎着，叫声撕心裂肺。
有些事，有些人，总会在失去后才知道追悔莫及。
此刻，朱瞻基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