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滑出一张张殷红如血的符箓,其边缘跳动着细碎的金芒。只见他指尖灵光一点,这些符箓瞬间燃烧殆尽,然后化作十多只仅有指甲盖大小、近乎透明的火焰乌鸦,悄无声息地振翅而起。
它们就如同点点流萤,无声无息地融入暮色,朝着罪城各个角落、特别是那座阴森矗立的暗阁守护者分舵方向散去。
每一只火鸦,都是罪少白的眼睛。
布置完毕,罪少白往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随之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夜色。
他沿着城墙根最阴暗的角落急速潜行,这座简单城池的每一块砖石他都刻骨铭心,巧妙地避开几处暗哨的视线和残留的警戒阵法的漏洞之后,罪少白最终在一处被茂密藤蔓掩盖的、几乎与围墙融为一体的坍塌豁口处停下。
这里,就曾是他儿时溜出家门的秘密通道。
不过现在,罪少白却不用像以前一样钻狗洞似的爬过去了,只见他身体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就滑入了城内。
顿时,熟悉的、混合着潮湿霉味和底层生活挣扎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循着记忆,罪少白在迷宫般狭窄污浊的巷道中穿行,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最终,他停在一扇歪斜、布满虫蛀痕迹的木门前。
这里就是他家的后门!
门内,昏黄的油灯光晕透过窗纸的破洞渗出,映出两个佝偻而熟悉的剪影。父亲擎浩沉闷的咳嗽声撕扯着夜晚的寂静,母亲蓝氏低低的劝慰声带着化不开的疲惫。
罪少白屏住呼吸,指尖轻轻在门板上划过一道旧日留下的刻痕,冰冷的木屑刺入指腹。他最终没有推门,只是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贪婪地听着门内那平凡却让他心魂震颤的声响。
母亲似乎在缝补什么?……
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嗤嗤”声,此刻成了世间最动听的乐章!他看见窗纸上母亲偶尔抬手揉腰的影子,看见父亲放下粗陶碗时手臂的颤抖……,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强行压下。
够了!
知道他们还活着,还在这个破败但尚有温度的屋檐下,这就够了。
然而现在,罪少白却是知道的,他还不能现身,一丝一毫的异常,都可能给整个罪城人引来灭顶之灾!
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昏黄的窗棂,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灵魂,随即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朝着城西那片鱼龙混杂、连暗阁都不愿多管的贫民窟掠去。
“疯子墨!”
一个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涌入了罪少白的记忆。
族府的一名执行!
而这里正是罪少白曾经救他的那处民宅所在;这才几年不见,比记忆中的更加破败了一些,似乎还散发着浓烈的劣酒和污物混合的酸馊气!
“看来……近几年时间,罪城人的生活更加艰难了!”
罪少白情不自禁的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希望墨执事还在?……能尽快联络到族长吧!”他在心里叹了气,缓步走了过去。
如果现在很冒失的就去找族长,而没有值得信赖的人去引见,很可能结果会适得其反。
毕竟时过境迁,罪少白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能不能还有人认得出还是一个问题。外界虽然只过去三年多时间,可神龙秘境时间流速不一样,就如同时空塔一样要快多了,这也导致罪少白比实际年纪看上去成熟了很多!
之前,他没有急着去见自己的父母也是有这方面考量的,害怕见面情况不可收拾,失控了!
“咦!……有人!只是……怎会这样?”
罪少白站在门口,稍微感应了一下,顿时心中一喜,又有一丝苦涩。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空酒坛,鼾声如雷,口水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
不是疯子墨?……又是谁?
罪少白在四周布下了结界,然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刻意收敛气息。
疯子墨的鼾声猛地一滞,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杂乱的头发下骤然睁开,浑浊的瞳孔深处,瞬间掠过一丝锐利如刀的精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被更深的混沌和醉意覆盖。他嘟囔着,手舞足蹈地去抓旁边另一个空坛子。
“墨执事。”
罪少白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对方耳中。
“别装了,是我啊,罪少白!……你不记得了,当年在北门小树林的巷子里,你灵器自爆杀死了守护者之后,是你让我背着你来到这里,逃过一劫的。”
疯子墨抓向酒坛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乱发缝隙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罪少白,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惊人。
震惊!
难以置信?
恐惧!
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记忆,以及久远到几乎遗忘的……属于他“疯子墨”特有的锐气!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个呼吸。
“你……”
疯子墨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在摩擦。
“真的……是……罪少白?你不是已经……”
他艰难地吐出了尘封多年这个称呼,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他下意识地拢了拢破烂的袖口,似乎想遮挡什么?
成了祭品,还可以复活的吗?
你到底是人是鬼?
心里虽然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
……
“唉!……是我!还没死呢!”
罪少白蹲下身,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外表的污秽与伪装,直视其灵魂。
“只是……一言难尽,我没时间解释太多。”
“听着,现在有一件大事要发生!……暗阁联合白龙一族以及依附于他们的势力,近期就准备要对‘罪城’动手,目标是……屠城!”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尽快联系到族长,告知她这些信息。”
“屠城”
罪少白话音落下,二字如同两块冰砖砸进了疯子墨浑浊的眼底,瞬间冻结了所有的醉意和伪装,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