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钱家大门开了。
银子娘收拾整齐，正从大屋里走出来。
每天这个时辰她都会送三个小一些的孩子去学堂，然后自己去厂子里上班。
大女儿大儿子不在家，她跟几个小娃日子过得也简单平淡。
倒是今天一开门，银子娘吓一跳。
她看到一大帮人，将钱家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几年没打照面的孩子爹也来了。
想到他以前的可恶举动，银子娘只当看不见。
“乡亲们这是——？”
她只跟大家打招呼。
“银子娘，我们是来跟你道喜的。”不等她问完，大家七嘴八舌，又将喜讯宣扬了一遍。
银子娘昨晚收到女儿的信，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但听到大家的道贺声，她脸上还是绽出笑来。
“感谢感谢，我家姑娘很快就会回来。她来信说了，这两年她不在家，感谢乡亲们照应家里。”
银子娘满脸是笑。
“孩子还说，她这次回来，给大家都备了点礼，大家别嫌弃。”
这是实话。
母女俩这些年一直保持通信，银子这孩子孝顺，一个人远游在外，为了不让做娘的担心，每隔几天就会给娘来一封信。
最开始，她就是为了能看懂女儿亲笔写的字，才去报的成人学校。
没想到学识字没那么难，她很快学会了，然后就顺便报了个企业管理的课。
接着，银子娘越来越懂当初的秀才娘子是怎么想的了。
原来做个有学识有能力的女性，是这样幸福的事？
再想不到自己年近四十，还能蜕变如斯。
银子娘快活得不得了，现在除了家里的孩子，她将所有心神都放在工作上。
这样一来自然也忽略了生活里许多小事，吃的穿的，尽量简单。
幸好村里人看在乡里乡亲份上，对她照顾有加。
今天有人浇地时帮着她一块浇了，明天有人看她工作得太晚，家里还是冷锅冷灶，给他们送这个那个吃的来。
银子娘将这些都写在了信里。
女儿记情，索性给左邻右舍都备了礼物。
她告诉娘现在她也买上属于自己的房车了，这次将给家里人和乡亲们吃的用的，都一股脑儿带了回来。
听到孩子娘这样说，一旁坐爹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原来女儿中榜的事，孩子娘昨晚就知道。
这样的大事，她竟然不跟自己透露一声，就连几个小的也不想着来告诉他，显见得他这个爹，早已经被大家排除在了家庭之外。
这个家还能挽回吗？
孩子娘眼里早已经没有了他，向来不受他待见的闺女更是多年来不服她管教。
这次高中解元回来，银子眼里哪还会有他这个爹？
偷偷瞟了孩子娘的脸色一眼，银子爹准备悄悄溜回去。
罢了罢了，孩子如今好了，现在一家子都是文化人，就他一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也听不懂圣旨上文绉绉的那些话，何必硬要在场，给母女几个丢脸？
趁大家都围着孩子娘，银子爹往后退了几步。
刚退到人群外，他的衣袖被一只手握住。
今天被大伙拉来扯去的，银子爹脚步都不由自己。
这又是谁？
银子爹一抬头，看见一张清秀的笑脸。
“爹，原来你也在这里。”银子扬起好看的笑脸，“我回家，发现家里一个人的没有，就猜到你们都在伯娘家，果然呢。”
女儿竟然喊他爹，还对着他笑？
银子爹反应不过来，他记得女儿已经好些年没对他笑过了。
他没反应，人群里却一下炸开。
“哎呀银子回来了！”
“女解元回来了！”
“欢迎欢迎，回家好呀！！！”
到处都是热情的招呼声，拥挤的人群还自发地让出一条路。
银子娘在人群尽头露出身影，银子爹呢，他呆愣愣的，任由女儿一手挽着自己，一直将自己带到亲娘跟前，然后用另一只手挽住娘的手。
“娘，伯娘一家回来了，我们也回家吧。”
做娘的见到阔别两年多的女儿，眼泪一下淌了下来。
回家？
那个家，她从出走后想起的就越来越少，尤其是最近，孩子爹那个人在她这里就跟不存在一样。
但她看到女儿的眼神，女儿的笑，她一下就懂了。
这是母女俩的专属默契。
“好，我们回家。”
只要女儿在，那里就是她的家。她还要在家里听着朝廷宣旨，看着女儿穿上解元服呢。
于是一伙人又热热闹闹，拥着银子一家人往家里走去。
宣旨官赵日盛正要跟过去，被林桑一把薅住。
“先等会，银子那边除了解元外，还有一道赐婚旨意。”她一会还想好好吃瓜呢，林桑眨眨眼睛，“就给她那边压轴吧。”
“这个么？”赵日盛也眨眼睛。
“老师英明，就这么办！”
银子是学生，本来断没有压轴的道理。但既然老师都这样说了，赵日盛乖觉地掏出圣旨。
“请老师接旨——”
圣旨是给小中的，但他这会远在吐蕃，只能由老师代接。
“朕膺昊天之眷命，经朕相悦延考典礼，选拔贤良，特赐钱家三儿子寿会元及第，着封吐蕃刺史，命尔处理高原一应军政事宜。尔需勤勉为政，勿荒怠惰。钦此！”
小中大约成了第一位得到官方关注的会元郎。
而且这不光是嘉奖圣旨，同时还是一份委任诏书。
小中本来是跑去高原协助堂哥小车工作的，这下倒好，顺带给自己揽了第一份差事。
官家说话算话，一等他中举，立即就给派了活。
不满十五的孩子竟然找到工作了，还是能施展理想抱负的那种，林桑很为儿子骄傲。
“谢官家！”
林桑接旨也是走个过场，她左手接过斑斓圣旨，右手又递了出去。
早有宣旨副使等在那里。
他还要将圣旨带去吐蕃，给当事人再宣读一次。
宣旨正使赵日盛紧接着掏出第二份诏书。
如果说会元得到朝廷重视已经是例外，那解元更是绝无仅有。
毕竟秀才不像进士那样珍稀，就算是第一名，那也还是秀才不是。
但对宋国现在的科考制度而言，中了秀才就是有官方认证的文凭了，小姑娘又不做官，做个科研工作者还不是绰绰有余吗？
按之前说好的，官家决定聘小北为生物科技实验室的负责人。
赵日盛再一次展开卷轴。
“朕膺昊天之眷命，经朕相悦延考典礼，选拔贤良，特赐钱家幺女钱北——”
念到这里，赵日盛突然愣住了。
妈耶，眼前等着接旨的姑娘也太好看了吧！
琼苞堆雪的脸庞上，一双灵气四溢的笑眼。赵日盛从没见过这样灵气逼人的姑娘，他看呆了。
原来这就是老师的小女儿！
虽说大家一路同行，但小北一直跟女孩们同吃同住，赵日盛目不斜视，直到这时候才真正打上照面。
他终于明白出宫前官家爹为什么一个劲嘱咐他好好表现了。
自己这一路的表现应该不错吧？
赵日盛开始回忆自省。
怪不得爹说有意外惊喜，这也太惊喜了。
秦王赵日盛情窦初开了。
他一颗心砰砰狂跳个不停，隆隆冬日，他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一树一树的花开。
“嗯哼！”
这个臭小子，一直悬着心的林桑简直要冒火。
“赐钱北什么，你倒是念下去啊！”
林桑脸色已经很不好了，赵日盛第一次没顾上害怕老师瞪眼睛，他梦游一样转过头。
“念、念、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