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宋人绝对说不出这样流利的契丹语。
这个声音，这个语调，分明是阔别几个月的陛下，和娘娘——
果然耶律贤和萧绰像天神一样，背着室外的金光走进来。
耶律石真的像石头一样僵住，几位老宗亲呼拉拉跪倒。
“陛下，娘娘，你们终于回来了！”老人家们又欢喜又委屈，一个个哭得直哆嗦。
剩下百官不管是不是耶律石的人也跟着纷纷下跪。
“见过二圣！”
只剩下耶律石这个名义上的国君杵在当场。
都不用耶律贤动手，萧绰上去就是几个耳光。
“耶律石你好威风！”她打完又转向朝臣，“你们可知道他这段时间杀了我们多少同族兄弟？”
“啊——”大伙惊呼。
就连娘娘都这样说，看来是真的了，这件事情宋人确实没造谣。
耶律石见到前任皇帝，还有大腹便便的皇后，气势上不自觉就矮了几分。
但他还想垂死挣扎：“你们，你们不是被宋人抓走了吗，现在，现在大辽是尊我为帝。”
“呸！”
他刚说完，就被身边的礼部老尚书赶上来下死力气唾了一口。
“你这个残杀同胞的凶手，也配登基称帝？”
他既是尚书，也是宗族长辈，早就看耶律石不顺眼，可年老力弱，只盼着前帝君回来给他们做主。
没想到真给他盼来了，老尚书涕泪纵横。
“陛下，这个畜生杀我族人，罪该万死，请陛下处置。”
他又转身给萧绰行礼：“娘娘，你，你有喜了？这，这真是太好了！还有陛下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作为礼部侍郎还是耶律宗亲，他显然盼着陛下有后。
没想到这一趟宋国之行虽然凶险，但帝后平安归来，还有了喜讯，这真是否极泰来。
看着前帝君居高不下的人气，耶律石的不安阵阵袭来。
这样下去不行啊，慌乱下他简直口不择言。
“耶律贤夫妇被抓去宋国这样久，谁知道有没有被宋人策反？这次突然回宫，我看可疑得很。”
他振臂高呼：“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拖下去！”
“谁敢！”老尚书伸开双臂拦在二圣前面。
但其实不用他护驾，满殿侍卫，就连统领在内都没打算动。
耶律石气急败坏：“你们都要反了吗？和鲁哥，你别忘了这个位置是谁给你的，小心你脑袋！”
又是这样的威胁，和鲁哥听得都麻木了。他两眼望天放空自己，就像什么也没听到。
见他这样，耶律贤都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次回来，他目的之一就是肃清朝廷毒瘤，还辽国一片净土。
他对几位殷切看着他的叔叔伯伯点点头。
“耶律石，耶律喜一干人，勾结佞臣，残害同胞，如今证据确凿。”他也喊了一声，“来人啊——”
“有！”
连同和鲁哥在内的禁军齐齐应了一声。
耶律石张大了嘴，接着他还听到一句五雷灭顶的话：“把耶律石几人带下去，就地处置了！”
耶律石一身蛮力，哪里会这样坐以待毙。
他举起金错刀猛地劈向耶律贤：“你这个病痨鬼，我跟你拼——”
一句话没说完，“砰”一声，他胸口中了一枪，猛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开枪的是萧绰。
在宋国呆了几个月，不仅胎儿保住了，她还学会了射击。
她的枪法是林姐姐亲自教的，虽然不像对方那样百发百中，但这样近距离瞄准一个人的心脏还是毫不费力。
她一击命中，立即收起枪。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陛下有令，赶紧都拖下去！”
这一出变生不测，把大伙都看傻了。
这不是宋人那奇怪的杀手锏吗？当初陛下还中了一枪。
结果倒好，二圣被宋人带走后不仅平平安安回来了，还学会了宋人的绝招，事情越来越魔幻。
但皇后还是那个皇后，她一声令下，没人敢罔顾命令。
“是！”
统领带头应了一句，几个人跑上来，将耶律石在内的那帮人，不管死的活的，统统拖了出去。
一帮撕喊叫嚷声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这帮毒瘤终于肃清了，老尚书的热泪到现在为止就没停过。
“陛下，娘娘——”他颤颤巍巍再次拜倒，“你们可算回来，我大辽这下有救了。”
这句话说得满殿群臣都心酸起来，好几个呜咽出声。
耶律贤一走，耶律家又内斗这么久，狠辣的平庸的差不多损失殆尽，最后连耶律石这样的货色也能登基做皇帝。
可这货色登基月余，没威严没能耐，面对空空的粮仓，半点法子都拿不出来。
最后大家都绝望了。
反观耶律贤，虽然也折辱在宋人手中过，可人家在位期间还是颇有些作为的，起码带着族人在十六州安定生活了好些年。
“陛下这次回来，一下就肃清了朝廷，真是天佑我大辽，陛下这就请上座——”
老尚书一指龙椅，转头又要叩头，但是被耶律贤两手托起。
“老大人，叔父，快起来，你不用拜我。”他环视大殿一圈，让所有人都起身。
“其实我这趟不是回来，只是路过。”
“什么叫路过？”
这话说得太蹊跷，大家都表示听不明白。
萧绰看了夫君一眼，这一眼有酸楚有不舍，更多的是释怀和期待。
“是啊，这次我们夫妇是来跟大家告别的。”
既然释怀了，萧绰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我们答应了人家，要去西边很远的地方，去那里，兴许还能再开辟一个大辽。”
这话就更惊悚了，老尚书浑浊的眼睛从没瞪那么大过。
“去西边，为什要去西边，娘娘跟陛下是要去高昌吗？”
但萧绰却说：“不，还要往前，出高昌后还要一路远远往西。”
如此偏远，闻所未闻。
那是个什么化外之地？大家不禁急了。
“娘娘答应了谁，是不是那帮宋人？”大臣们有的激动有的愤恨，“二圣别怕他们，有我们在，绝不会让宋人欺到二圣头上。”
面对情绪激动的群臣，萧绰很有几分感触。
“燕燕多谢大家的爱重，但是——”
说到这里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实情，大家都没法自欺欺人的实情。
“我们国库空虚，相反地，宋国不光粮草充足，武器也先进。我们——不是对手。”
一代枭后竟然说出服软的话，老尚书表示不敢相信。
“娘娘，没有粮草我豁出这条老命去给你筹，万望二圣千万不要丧气呀！”
什么困境都不怕，人最怕的是胸中那口气灭了，那才是真正的毫无希望。
耶律贤心中也感动，但他只说了一句。
“老大人别说了，我不想再妄动干戈，受苦的都是百姓。况且——”他说着眼神有些湿润。
“宋人于我们一家三口都有救命之恩，我既然答应了他，就要一诺千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