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殿外走进一个穿着平民衣裳的中年人，看他的轮廓样貌，林桑差点以为是那位敛财的晋王发现他们，要亲自来灭口了。
但很快发现不是，虽然来人也长着一张圆滚滚的包子脸，但明显肤色更黑更粗犷，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奔走的。
而且年纪更大些，尤其是眼袋，典型的失眠过重，看得林桑手欠想给他做个医美。
“……”赵文化嘴张开又闭上，他下意识要喊人，但又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愿意公开身份，来人果然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他这样就很好。
这点小动作林桑自然都看在眼里，来人是谁其实彼此都很清楚，但就是不捅破窗户纸。
其实他跟赵三晋王像，跟眼前的赵四齐王也一个模子刻出一样，兄弟几个都是复制粘贴脸，无非就是肤色上的一点差别。
这自然就是宋国天子了，大名鼎鼎的那个宋祖。
真是活久见，林桑再一次见到课本里头的活人，简直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连续剧。
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平民见到皇帝免不了要叩拜，但对方既然不表明身份，林桑一行人乐得装糊涂，一个个膝盖绷得笔管条直。
原来宋祖长这样，跟晋王的霸气侧漏不一样，他怎么看都更像邻家大叔，别说气度雍容，就连眼神都朴实无华，隐隐透着种莹润的光。
他还很有礼貌地向他们几个点头：“我想跟文化单独说几句，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别说整个汴京，就连宋国都是你的，林桑三人赶紧识趣地往外避。虽然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刻骨的皇权，但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眼下的世界规则。
别看皇帝看着平易近人，这三人中恐怕只有她最清楚，这是怎样一位霸主。
钱惟浚慌慌张张跟在最后面，他应该也猜到了来人身份，沉默了半天才问两位老师：“这半夜三更被轰出来，我们去哪儿啊？”
难道随便找一间房舍进去蒙头睡大觉，然后等天亮？
皇帝没说让他们去哪儿，应该是自便的意思。但道观现在不仅有齐王的八百府兵，恐怕更有皇帝的人。
她摇摇头：“就在观里随便走走吧，不要往外去。”
结果几圈逛下来，整座道观就像他们一开始看到的那样，空荡荡，阴森森。
明明刚才趴在墙头时还看到有人影憧憧，他们对视一眼，能够悄无声息将这些人都瞬间解决的，除了当今天子还有谁？
看来他不像林桑以为的那样毫无防备，而且在心智和能力上都甩后来的太宗一百条街。
那她就更想不明白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后者是如何篡的位？难道真的是所谓的金匮之盟？
林桑想半天摸不着头脑，好在屋里的国君也没让她等太久，过了半天赵文化探出一张脑袋，将她喊了进去。
“只有我吗？”林桑觉得诧异。
不是说这年头妇人没什么地位么，一国之君怎么会想到找她唠嗑？
去就去，自己虽然是非法入境，但毕竟不是主观意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但她一迈步，另外两个急了。
“不行，老师去哪我也要去哪。”钱惟浚亦步亦趋，就连邵子武也紧随其后。
林桑有些惊讶，赵文化不耐烦起来。
“放心吧没有危险，只是闲聊几句。”说着他还不大高兴，“你们把我二哥看成什么人，真要是灭口他犯得着自己动手么？”
刚才人还没进门，刀子先飞进来了好不好，真是不知所谓。
真是个兄控，不过他说得也对，林桑一点头：“没事的，你们随便逛逛，我想应该不会聊太久。”
结果她猜错了，这几天下来她只知道赵文化是个话痨，想不到他哥也不遑多让。
林桑一进门他就赶紧致歉。
“抱歉得很，刚才事情紧急，无礼了。这几天的事情文化都跟我说了，很感激你们帮我四弟一路追到这里。”他笑笑，“不是什么大事，相关人等我都叫人带走了。”
她相信这几句话并不是装，对太祖而言，几十年混迹波云诡谲的政坛和战场，这些的确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林桑也就点点头。
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啊呀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文化的二哥，也是这宋国的官家。”
听他这轻松随意的语气，仿佛在阐述一门职业，并没有要以身份压人的意思。
这就是开国君王的人格魅力吧，林桑却感受到了压力。
别看他这样子很是亲民，可这样摆明车马真的好吗，国君当前，她到底拜是不拜呀，郁闷死了。
大概是她拖拖拉拉，不情不愿的表情太明显，国君都被逗乐了。
“听说你见江南皇帝都没有叩拜，我怎么能比那小子失礼呢？”他说着大手一挥，“我们都不用客套了。”
唉，能够不拜是很好啦，但林桑知道人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明码标好价的，她的膝盖硬惯了软不下去，那就必须用别的来换。
然后，官家说不用客套，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张嘴就很不客气。
“听说你要在汴京开纺织厂，还要设立妇女基金会？”他点点头，“这些都没有问题，甚至你家里有的其他企业，也可以发展到汴京来，宋国欢迎你们。”
林桑没吭声，这几天她跑了大半个汴京，算是初步领教了京师的繁华。
商业文化比她想象的发达许多，也就是说，背后的手工业、制造业早已经遍地开花。
这一定离不开国家的扶持，太祖皇帝本身就支持商业发展。
她没猜错，官家还继续给她画饼：“不仅汴京，整个宋国你看上哪里，想在哪处开作坊、办学堂，除了大庆宫，其他都由得你挑——”
几句话，将林桑也讲得笑起来。
这皇帝不仅亲民，还挺有梗，知道谈判时怎么样让对方放下戒心。
这是国君给她开出的优惠政策，可谓诚意满满，但这还只谈了一半，因为对方要什么，他还一个字没提呢。
当初要来汴京开作坊是她自己提的，上了贼船，就没这么容易了。林桑叹口气：“那我呢，我需要为宋国提供什么？”
其实她心里隐隐有答案。
她所有的这些皇帝什么没有，只有无坚不摧的新武器，是个军人看到都要热血澎湃的。
何况面前的不仅是一位尚武的军事家，大半个江山都是他亲自打下的。他还是个政治家，他霸气地放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一统神州是他的人生志向。
果然，听林桑这样问，对方哈哈一笑：“自然是枪弹，文化所说的什么猎枪，燧发枪，我都要。从今天起，你们只能供货给我宋国。”
林桑秒懂，怪不得不让门外两位进来了，这是连吴越都要防备的节奏啊。
她在想要怎么回答，突然听到身后有破空声，侧身看去，是那个叫上乙的道士。尖嘴猴腮十分好认，就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举着剑就向他们刺来。
也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谁，但是林桑倒霉催地离他最近，面对一道寒芒，她下意识躬身闪避，轻轻一个俯仰躲过一剑。
上乙脚步不停，借着这股力继续向前，手中的剑也更挺进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