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一下跳了起来。
周书豪偷眼看老爹，周老汉会意，接过了孙子手中的账本。
他本来大字不识一个，但这半年来帮着儿孙打下手，也跟着学了不少字。让他看书还不行，但记账的简单用字他还是能看懂的。
老汉翻完后沉默着不说话，周书豪心突地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他照单念了几行，总结道：“这里每一笔都有详细出入，我看是没什么问题。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请懂行的一起看看。”
周老汉说法跟周宣其实没什么不同，只是语气上是维护小儿子的。
周书豪心里的气焰就低了下去，看来是真的了，周家只是在外头名声好听，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好吧！”他认了，恨恨吐出一口唾沫。大哥这个棒槌整日都在忙些什么，只见他忙得脚不沾地，还带着两个小的东奔西跑，还不是白忙活一场。
见他这表情，周宣还追问了一句：“怎么叔父，你不请人来看看么？”账目是小南哥教他们做的，他保管谁都看不出哪里不对劲来。周宣坦然又无畏，周书豪反而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看什么，就这么几十两银子，传出去惹人笑话么？”
他一脸丧气。
那些不尽不实的传言也不知哪来的，本来他就是个瘪三，到哪都不受待见，可最近不知怎的，捧着他的人开始多起来了，有人捧他臭脚，管他叫周二爷。他还没享受两天当大爷的滋味呢，怎么能自打嘴巴子？
周宣了解地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分家吧。屋子是租赁的不算，屋里的家当，还有账上的银两，除了留下窑上开销的，其余一律二一添作五，阿爷也由我们两家共同奉养。”
其实这半年来，周老汉忙前忙后是有工钱的，不仅他有，周宣周灵也都有不低的薪俸，放到账面上一律属于正常的人工开销，只不过这些细节没必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就是了。
周宣故意这么说，就是切中了两口子的要害。果然一听还要奉养公爹，周宁氏第一个表示不干，她扯了扯相公的袖子。
周书豪一怔，也就明白过来。
他家暴了妻儿十几年，这当头却成了两口子最和谐无间的时刻。
周书豪眼珠子一转，对周书易道：“大哥你是知道弟弟我的，又不识字，手上也没二两力气，拿什么奉养老父？让爹跟着我受罪，别说咱们兄弟于心何忍，就是宣儿也不忍心是不是？”
这即兴发挥，算是周书豪这辈子说过最温情的话了，两个孩子听得心里直发冷，就连一早知道小儿子什么德行的周老汉也露出了一丝哀伤。
周书豪本来还有三分惭愧，但被周宁氏赞叹又自豪的眼神一对，那一丢丢孝心立即飞去了天外。
周书易叹了口气说不出什么，周宣却一本正经点头。
“叔父说的是，这样好了，以后阿爷跟着我们家，决不让叔父婶娘供养，跟叔父家再无半点瓜葛，这样可好？”
周二没说话，周宁氏顿时心中一喜：“好倒是好，但是不是能立个字据？”口说无凭，唯有白纸黑字才可靠。
周宁氏冲口一说，想不到事情还挺顺利，周家祖孙三代竟然没人反对。
周宣一锤定音：“那就是这样，我立即写书契立字据，除了阿爷的供养银钱和窑上周转的，二叔家里分得二十五两银，还有一半的家什。”
啊，才二十五两，那才够多久的嚼用呢？
周书豪十分想反悔，一脸的犹豫不决。祖孙两个一唱一和完，这时候该轮到做大哥的出场了。
周宣给他递了个眼色，周书易犹豫着开了口。
“二弟，二弟妹，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将灵儿过继给我，以后跟爹一样，不管火窑生意如何，孩子的一应花销都由我来付。”
还有这样的好事？周书豪简直大喜过望。
二十万两银子一家三口能花多久？这时候少一份嚼用就坚挺一分。自家婆娘还不是都听自己的，她的开销除了一日再简单不过的两餐，一切都可以从简，那二十五两还不是任由自己支配？
他很想一口答应，但又怕对方设了什么套，便求救似地向老父看去。这会觉得对方是爹了？
周老汉暗叹一声，就照大伙之前说好的那样开口。
“老大，你可想好了，既然过继就要立字据，除了灵儿的吃穿用度，还有以后的嫁妆，可都得由你这个‘爹’来操持了。”
是啊，除了嚼用，还有嫁妆呢，所以说女儿是赔钱货嘛。周书豪自己不想承担的，觉得大哥也未必肯答应。可他还真算错了，周宣抢着道：“阿爷，我爹重信义，既然答应了，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姐姐风光出嫁的，不信咱们就立下字据。”
他心中冷笑，别说姐姐自己就有能力挣下一份最丰厚的嫁妆，何况还有他在呢，无论如何也会让如母如姐的堂姐风光大嫁。所以才要立字据，就怕日后这一对蛀虫沾上来，姐姐没有清净日子过。
周书豪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这些，但是附加了这一项优厚条件，二十五两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可没忘了侄儿说过火窑有亏损风险，到时候还不定有没有这个价呢。再说老父年纪大了，万一明日就归了西，谁来为他做主？
周书豪最后拍了一把桌子：“好，就这么定了，我们两家这就立字据，签字画押。”
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真金白银拿到手才是最最实在的。
周宁氏虽然不愿意将女儿过继出去，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现在周书豪将这一切怪罪到她头上，她真心委屈，只是不敢反驳。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书豪深觉今天的事没自己想的那么容易，着急下一把推开老父，一个耳光就要扇向过继出去的闺女。
“你这个忤逆女，我是你亲老子，什么叔父不叔父，今天老子做主将你许配出去了，你不嫁也得嫁！”
他说话跟放炮一样，又凶又快，手上动作更快，一推一扇，一气呵成。
但他再快也不如一直虎视眈眈的林桑，她一手扶住周老汉，免他跌进池塘里，一手将周灵一拉，又护到了自己身后。
反倒周书豪扑了个空，身子在空中晃了晃，自己差点掉进水塘。
“哈哈哈——”马霸王看热闹不嫌事大，带头笑了起来。